第四百二十二章 說得真好

小說:萬曆小捕快 作者:老山趕棠

喬老闆咧嘴露出市儈的笑容:“寺外兵荒馬亂的,還是在寺中待著安生。我給護國寺幫了那麼大的忙,你們可不能推脫。”

“這...”小沙彌為難了,見他排車之上仍有一籠活雞,籠中咯咯作響:“準你帶畜生入寺,本已是破戒之舉,更何況還擾人休息,你若是不嫌棄,就在柴房之中委屈一晚如何?”

喬老闆很大度:“沒問題,只要我和我的雞平安無恙,住哪兒都成。”

小沙彌當先帶路,領著喬老闆在柴房中住了,喬老闆將雞籠小心地放在自己身邊躺在柴垛上,心滿意足地道:“這日子多舒坦,”他忽地抬起上身,向小沙彌道:“你們可找到了殺雞的人?”

小成與小沙彌互視一眼,小成道:“不是你來嗎?”

喬老闆咧咧嘴,絲毫不覺愧疚:“原本是這樣答應你的,但這佛門之地,我可沒那個膽子。

離此不遠的灶房中,了塵雙手抖若篩糠,強自在水盆中清洗著滿是血汙的一雙手,他洗了一輪又一輪,明明手上已乾淨了,但他恍若未覺,了因站在門口捂著口鼻,但血腥味濃重,仍一絲絲鑽入他的鼻孔,直令他陣陣反胃。他擔憂地看向了塵:“師兄。”

了塵機械地扭過頭,臉色煞白,他勉強道:“我沒事,出去吧。”

小成恰在此時跑了過來,見灶房門口圍滿了人,不僅包括寺中的僧人,更有寺中避難的平民百姓圍觀,指指點點,即便身處險境,也不影響眾人看熱鬧的心情。

小成心中一沉,鑽過人群走進灶房,登時僵在當場,了塵嘶聲道:“你來了?”

小成如夢方醒,快步走到灶下將火引燃,將已被處理的雞肉丟入清水鍋中,這才回身道:“有勞大師,這裡有我看著便成,您休息吧。”

了塵精神虛脫,勉強點點頭向外走去,小成在他身後道:“大師今日所作所為,功德無量,小成感佩非常,這裡謝過了。”說罷一躬到地。

了塵失魂落魄地走出灶房,素色小衣之上鮮血淋淋,眾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了塵環視四周,那血腥味經久不散,一波又一波衝擊著他的腦門,他自幼出家,從未見過葷腥,此時無論身體或是心理皆受到重創,座一臉鐵青地走上前,口宣佛號:“阿彌陀佛,了塵,你無視寺規任性妄為,壞了佛門清淨,罪孽深重,知罪嗎?”

了塵連忙雙手合十,正要答話,忽地喉頭翻湧,再也堅持不住,兩腿一軟跪倒在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座向旁一避,火冒三丈道:“你...!”

了塵嘔吐不止,顧不上答話,隔了許久才道:“座,違規在我,與其他人等毫不相干,我願領受一切罪罰。”

離柴房不遠的房中,錢氏與錢釗生一左一右坐在錢母身邊,錢母陷入在昏迷之中,偶爾有片刻清醒,小成給的藥見效甚微,錢母隱有病情加重之勢,錢釗生憂心忡忡,去精舍中招過小成幾次,都未尋到人影。

回到房中時,採瑛、月華眾女抱著孩子均已睡熟了,雖然誰也沒說,但與錢母之間默契地保留了一道明顯的空處。

錢釗生瞧了半晌,嘆息一聲挺動大肚子笨拙地上了炕,錢氏將身上的衣裳取下披在錢釗生身上,錢釗生理所當然地接了,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卻見錢氏偷偷搓著手,他假作未見,幫錢母將散落在額頭的稀疏白向一邊理了理,壓低了聲音道:“這光景讓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山東那次。”

錢氏想了想:“老爺說的可是臨清亂民暴動的那次?”

那時錢釗生還未跡,手裡的生意更不成氣候,那次去山東乃是要見一名大鹽商,卻不想剛入城便遭遇了暴動,四千多名商人和市民因不滿官府強徵礦稅,於是揭竿而起,雙方大打出手城中混亂不堪,事後官府封鎖城門盤查緝捕,兩人被困客棧中足有二十餘天,盤纏用盡,最後只能靠飲水飽腹度日,一直撐到商人王朝佐投案自,官府取消封禁才作罷。

錢釗生點點頭:“那時節我們全部家底打了水漂不說,貴人沒見到,小命怕是也難保,那二十餘天度日如年,刻骨銘心,有時午夜夢迴還能回到那間逼仄的房中。”

錢氏點點頭:“好歹老天不負有心人,咱們畢竟都走過來了。”

錢釗生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那時我心灰意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想一心求死。”

“啊?”錢氏驚呼一聲,連忙捂住嘴,月華嘴中嘟囔了一聲什麼,轉了個身繼續睡去,錢氏這才放下手,壓低聲音道:“你竟動過這念頭?”

時過境遷,錢釗生無需再隱瞞:“有一日,我情緒失控,動手打了你,心中又悔又恨,我一個大老爺們在外沒本事,在家對媳婦動手,實在沒出息,這一想便鑽了牛角尖。”

錢氏恍然道:“哦,便是那日?”

錢釗生道:“那時我已盤算好了,等到夜晚你睡熟之際,我便悄悄出門,無論是被亂民打死還是自己尋個湖跳下去,都勝過窩囊地過活。”他長長出了一口氣,扭頭看向錢氏:“可是你後來把我救了。”

“哦?”錢氏一臉疑惑,這一段年代久遠的回憶太過模糊,她只記得那時一邊提心吊膽一邊費勁心力地照顧丈夫,哪有心思想別的。

錢釗生道:“掌燈時分,你端了一碗滾燙的小米粥進來。”

錢氏尷尬地點點頭,她確已想不起了,好在錢釗生也並未追問,自顧自地說下去:“你說那是好說歹說才同意客棧廚子將僅餘不多的口糧分了一份給咱們,我記得在此之前咱們已有四五天白水果腹,那黃澄澄的粥水瞧來誘惑至極,我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錢氏輕笑道:“老爺還記得那碗粥的味道嗎?”

“忘了,”錢氏一怔,錢釗生看著她:“只記得你那時說的話,你說人生千般路,不會只有一條死路可選,咱們已一無所有,面前前景廣闊,大不了從頭再選,重頭來過。”

錢釗生將身上的衣裳脫下披在錢氏的身上,錢氏眼角噙淚,嘴唇緊緊抿著,錢釗生拍拍她的臉:“說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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