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藝

小說:施主,請留步 作者:方清平

嚴格地說,我沒跟師父完整地學過一段節目。當時師父的名氣很大,藝術造詣太深,我們見了師父就緊張。師父讓我跟付強表演一段相聲,我們倆說得磕磕絆絆,滿頭是汗。師父自然不滿,一頓訓斥。然後親自示範,讓我們再來一遍。這下兒更緊張了,說得還不如上一遍。師父更加生氣,又一頓數落。

雖說當時學不會,但是我把師父教的東西都記在心裡了。回到家裡放鬆下來,回憶師父示範的過程,一遍一遍地練動作,練表情,可以說還是繼承了師父的一些東西。

相聲這種東西不但靠學,更需要薰陶。那幾年我們跟師父朝夕相處,隨他四處演出,在旁邊觀摩。跟著他排練、對詞兒,細心揣摩,潛移默化,受益匪淺。

師父的名氣越來越大,演出越來越多,已經沒有時間教我們倆了。他深感我們的傳統功底太差,就介紹我們到他的師父、我們的師爺趙振鐸先生那兒學習。後來趙先生去世,師父又把我們介紹到他的師叔丁玉鵬先生那裡學習傳統相聲。

師父是按照他自己的藝術道路為我們設計的。當初他學藝的時候,他的師父演出忙,他就是跟著師爺學習,所以他也讓我們跟著師爺學習。

丁玉鵬先生跟師父本沒有太多的來往,但是師父隔三岔五地就去看望丁先生,送錢送東西。丁先生去世的時候,師父不但給了一筆錢買墓地,還從頭到尾幫著張羅後事。為什麼呢?因為丁先生一直教我跟付強說相聲,師父認為這就等於幫助了他自己,所以他要報答。

我那時候一直給付強捧哏,相聲說得不怎麼樣,還不肯下苦功夫學,天天喝酒。師父恨鐵不成鋼,所以每次到師父家,我都要讓師父數落一遍。那時候我年輕,個性挺強,不理解師父的一片苦心,總是以沉默當作抵抗,師父說師父的,我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後來為了避免挨訓,去師父家的次數漸漸減少。有了段子也不讓師父排練了,自己想怎麼演就怎麼演。師父很氣憤,但是拿我又沒辦法。

再往後相聲不怎麼景氣了,掙錢有點兒困難。我當時沒找著單口相聲這一突破口,藝術上也不見起色。有十年的時間,我基本上脫離了舞臺,跟著廉春明老師寫劇本。

師父對我的做法心中很不滿。他酷愛相聲,他也希望他的徒弟是個好相聲演員。但是他又說不出什麼來,因為那些年我不說相聲,比說相聲掙錢還多。師父對我的不滿情緒越積越深,有一次終於爆發了。

那時候我給師父寫了個段子叫《新夜行記》,師父在北京臺錄影播出,反響強烈。裡面有個包袱兒,說是汽車剎車不靈,把拉泔水的車撞到迪廳裡去了。迪廳的服務員沒看清,還喊哪:“扎啤來了,快卸車!”

有一回我跟付強到小飯館吃飯,正好兒趕上拉泔水的車到門口兒,服務員高喊:“扎啤來了,快卸車!”可見那個包袱兒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還有個包袱兒,說是買了個二手車,沒有擋把兒,拿個炒勺插上當擋把兒用。有一次我師父開車,正趕上警察查酒駕,警察往我師父車裡看。我師父問:“您看什麼呢?”警察說:“看看您這擋把兒是不是炒勺。”

央視春晚看上了這個段子,把我叫去提修改意見。春晚的相聲必須短平快,人家要求把二十五分鐘的段子壓縮到十分鐘以內。我呢?給誰幹活兒聽誰的唄。

導演又把我師父叫去,讓我師父按照我改的本子排練。我師父認為我的刪改本兒不適合他,拒絕了春晚。

過了幾天,正趕上一次相聲界的大聚會,北京的相聲演員基本上都在場。我師父見到了我,大發雷霆。把這幾年不跟他好好學相聲,還有春晚沒跟他商量就改本子,這些怨氣全都發洩出來,狠狠地訓了我一通兒。

那是師父對我發的最大的一次火兒,在場的相聲演員們也都很少見到我師父那麼大脾氣。最近有相聲演員見到我,還提到師父那次跟我發火兒的事兒,可見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師徒如父子,該發火就發火,有不同意見正常,但是絲毫不影響感情。

四十歲的時候,我重返舞臺說單口相聲,深感自己傳統相聲的基本功太淺。這時候我才後悔起來,年輕時候太貪玩兒了,沒把師父的一身本事學過來。隨著社會經驗的增長,對藝術的理解能力也加深了,我終於明白,師父當年對我們的批評,句句都是至理名言。如果當年聽師父的話,現在我的表演還能更上一個層次。

亡羊補牢,我又開始到師父家跟師父學段子了。師父為了見效快,還親自給我捧哏,合作表演。這也是他從老先生那兒學來的經驗,當初他學藝,就是他的師爺為他親自捧哏。

有一次在師父家喝酒,師父推心置腹地跟我說:“你現在知道用功了?晚啦!一定要珍惜跟我合作的機會,我已經快七十了,說不定哪天,就上不了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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