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食肉獸餐廳(1 / 2)

小說:大象孤兒 作者:詩凡

卡茅堅決不同意在攝像機鏡頭前講出他的故事。儘管翰文一再保證會用技術手段遮住他的面部、改變他的聲音,他在講述時可以不提科斯蓋、馬倫巴等人的具體姓名,而且這部紀錄片很可能只在中國播放,肯亞人根本就看不到,他還是擔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害怕惹來殺身之禍。

告別時,翰文要了卡茅的手機號碼,留下了華夏電視臺內羅畢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還有自己的手機號碼。翰文請卡茅改變主意後就和他聯絡。如果卡茅聽到什麼有關盜獵的事,也請及時告訴他,也許他可以偷偷去港口或者其他地方拍攝一些盜獵的影像。

卡茅沒有說Yes也沒有說No,只是一再重複說不能把他的故事講出去,特別是當地人,否則他就只能逃到烏干達或者坦尚尼亞去了。

翰文費了好長時間才打通了雪顥的手機。他給雪顥講了盜獵者卡茅的故事。手機訊號不好,中間斷了好幾次,他和雪顥的聲音聽起來都有點失真。

翰文說卡茅要是能夠面對鏡頭講出獵殺大象的殘忍過程就好了,對國內那些相信象牙拔了大象還能活下去的人肯定非常有震撼力,說不定他們從此看也不看象牙一眼。很遺憾的是,他魅力不夠,沒能成功,要是雪顥在就好了,她肯定能夠說服卡茅的。

“你覺得黑人小夥見到我就會兩眼發直、口水長流,我指東他們不敢往西?記者大哥,難道你認為我是傳說中的海妖賽壬,僅憑聲音就可以讓海船撞向礁石?黑人喜歡的是豐乳肥臀,我還達不到他們的審美標準。等我再多吃點烏嘎利長胖點也許就可以出山去妖形惑眾了,哈哈哈!”

雪顥曾經說過她可以在瘋癲、端莊、活潑、時尚多種模式中自由切換,看來現在的她是切換到了瘋癲模式。其實,從女神到女神經病的距離從來就不遙遠,也許只不過是一通電話的距離。

雖然牙尖嘴利,雪顥還是爽快地答應了等她最近回內羅畢時和翰文再去找卡茅一趟,看看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畢竟是她把翰文生拉硬拽進大象保護這個旋渦的。

翰文想起了陪著雪顥去卡倫故居旁邊的馬術學校騎馬的那個下午。他找馬術學校的管理員借了一把搖搖欲墜的木頭椅子,坐在樹蔭裡,看著雪顥騎在一匹栗色馬上,在教練的指導下繞著黃沙鋪成的馬場一遍一遍地練習馬術。

雪顥戴著黑色頭盔、白色手套,上身穿著黑色馬甲、白色襯衫,下身的白色馬褲套在黑色真皮馬靴裡。她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握著細細的長鞭,雙腿跨坐在馬背上,看起來是那麼修長有力。

她滿臉專注,就像一位要參加英國皇家溫莎馬術比賽的英國淑女一樣認真進行訓練。她聽從教練的口令,一會兒鬆開韁繩讓馬兒快走,一會兒收緊韁繩讓馬兒慢走。她忽兒走在樹蔭裡,忽兒走在陽光下,腰身挺得筆直,姿勢無比端莊。

翰文舉起相機,給雪顥拍照。他調整光圈,用鏡頭對準雪顥的頭部。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能夠看見她面頰上的細密汗珠和紅暈。

馬兒轉了一個彎,朝著翰文走了過來。雪顥看見翰文用相機對著她,先是對著鏡頭嫣然一笑,然後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翰文突然覺得心臟像被一隻小手輕捏了一下,血液呼呼地往身體各處奔湧。他按下快門,放下相機,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想起了那些久遠的往事,如花般綻放的笑臉,曾經擁有的甜蜜時光。天空飄過一朵白雲,彷彿是那張如雕像般精緻的清秀小臉。

白雲飄過高高的樹梢,隱沒不見。翰文心中湧起一陣感傷。他站起身,走到後面的幾排馬廄之間,觀看那些關在圈欄後面的馬。

馬廄用木頭壘成,上面蓋著非洲人常用的茅草頂。每個圈欄前都釘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馬匹的名字,有的叫Thunder(雷電)、Speedster(極速),還有的叫Prince(王子)。

那些馬兒看見翰文走過來,都從圈欄裡伸出頭來,搖頭晃腦地和他打招呼。看見他無動於衷地走過,有的馬兒用蹄子使勁踢門,有的昂首嘶鳴,還有的在圈欄裡小跑轉圈。看來它們整天關在圈欄裡,早就不耐煩了,只等著有人來牽著它們去馬場上,甚至是廣闊的草原上風馳電掣。

馬廄旁邊是一塊空地,四周豎著木頭欄杆,裡面養著幾匹小馬駒。小馬駒們看見翰文過來,爭先恐後地擠到他身前。他伸出手去撫摸站在前面那隻小馬駒的長臉。小馬駒不讓他摸,而是用鼻子在他手上嗅來嗅去,見他手上空無一物,就打了個響鼻,退出去走得遠遠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其他小馬駒也都過來聞一聞,然後紛紛離開了。還真是沒奶便當不了娘啊。翰文不禁苦笑。

“翰文,你來陪我去遛馬吧!”翰文回過頭,看見雪顥牽著馬,站在馬廄另一側等他。馬鞍已放在地上,馬嚼子也卸掉了。

“教練說,騎手和馬之間需要像戀人一樣培養起深厚的感情,才能在賽場上發揮出最高水平。每次騎完後我都要帶它散散步,讓它放鬆繃得很緊的肌肉,同時讓風把汗水吹乾。”雪顥牽著韁繩,一邊在樹林裡行走,一邊對走在身旁的翰文說。栗色馬老老實實跟在他們身後,四蹄踩在落葉上,嗒嗒作響。偶爾它會低下頭啃路邊的青草,雪顥和翰文便停下來等它。

“這匹馬名叫Gody(果迪),現在七歲了。它可是一匹真正的賽馬哦。”雪顥說這句話時尾音上翹,就像電影中的日本女星一樣溫婉動人,“三歲時就在內羅畢賽馬會上獲過銅獎。後來它腿受傷了,主人養不起它,只好把它賣給了這家馬術學校。它從小受過良好訓練,性情也很溫順,教練讓我這樣的初學者騎它。”

“像卡倫那樣騎著馬在非洲草原上散步,一定是件很美的事。”翰文想起了他讀過的《走出非洲》中的情節。以前這附近的土地都是卡倫的吧?翰文的腦海中浮現起卡倫穿著獵裝騎著馬在這一帶田野上走過、田裡的黑人直起身來叫她“姆媽”的情形。

“學校後面有條土路,一直通到恩貢山的半山腰。下次你也租一匹馬,我們一起騎著去恩貢山,那裡的風景可好了。不會騎也沒關係,可以讓教練牽著馬韁在前面走,你坐在馬背上不亂動就不會掉下來。”

在樹林裡走了兩圈,雪顥牽著馬走到馬廄旁的空地上。雪顥把韁繩交給翰文,從牆角拿來一個塑膠桶,開啟水龍頭,放了一桶水,拎到果迪面前。它低下頭大口喝水。雪顥又拿來一把刷子,在水龍頭下淋溼了,幫果迪刷毛。

“你對果迪真像對戀人一樣溫柔。”翰文說。

“果迪是母馬。我們是好姐妹。可惜我常常待在野外,不能常來跟它一起玩耍。”

刷完毛,雪顥讓翰文站著別動,走到了馬廄另一側。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手裡拿著一袋胡蘿蔔。

“你從哪裡偷來的胡蘿蔔?”翰文看著雪顥拿著胡蘿蔔喂果迪,有點驚訝。

“哪是偷來的。我今天出門在路邊的菜店裡買的。果迪可喜歡我的胡蘿蔔了。要是我哪次忘了帶來,它會纏我半天,不讓我走。”

剛才翰文看到馬廄裡乾草是主要飼料。這裡養的馬匹不少,肯定不是常有機會吃到甜嫩可口的胡蘿蔔,果迪當然很喜歡了。兩排馬廄裡的其他馬兒都伸出頭來,羨慕地看著果迪。

果迪吃完胡蘿蔔,雪顥解開韁繩,拍了拍馬屁股,它甩著尾巴跑到了空地中間。

“它不會跑掉吧?”

“不會。除了那些不懂事的小馬駒以外,這些經過訓練的成年馬,沒人陪伴哪裡也不會去的。它們清楚得很,草原上的獅子和豹子不是吃草的,它們出去就會成為口糧。而且樹林後面還圍著鐵絲網,即使有個別小馬駒逃出去也走不遠的。”

“果迪又把自己弄髒了。”看見果迪躺在一片沙土上打滾,翰文忍不住向雪顥報怨。

“沒事。它開心才會這樣。今天做了運動,洗了澡,又吃了胡蘿蔔,它當然很開心了。”聽得出,雪顥的心中也滿是快樂。

雪顥去了桑布魯的野外之後,翰文有好幾次開車經過卡倫馬術學校門口,但都沒有進去。也許等她回來,可以一起去看果迪,還可以騎著馬到恩貢山上去看看半山腰的絕美風光和內羅畢的全景。

翰文心裡有種期待,可是他非常害怕這種期待。他集中精力投入採訪報道的工作當中,關注非洲這片古老大陸每天發生的細微變化,竭力不再想已經遠在中國且已隨風而逝的過往,也不想雪顥哪天會回到內羅畢。

兩週後,在肯亞開建築公司十多年的華人企業家、華商會會長武海鳴打電話給翰文,請他去食肉獸餐廳(The Carnivore Restaurant)吃烤肉。

食肉獸的名字聽起來有點嚇人,其實這家店不過比其他肯亞的烤肉店裝修得好一點而已。這家餐廳位於內羅畢郊區的威爾遜機場附近,具有濃郁的殖民時代風格,是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華夏電視臺的領導來非洲考察分臺的建設情況時,翰文曾經陪著代表團去過。

翰文在院子裡停下車,朝著餐廳走的時候,看見剃成光頭的老武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他的左手還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披著長長的鬈髮,面部黑黑,五官清秀。

這個女孩一看就知道是華人和當地黑人的混血兒,因為當地黑人的頭髮通常長不長,都是又細又鬈又蓬鬆。在內羅畢大城市生活的成年黑人女性大多戴假髮,富人戴的假髮是用真發做的,窮人戴的假髮是用化纖做的,而馬賽、桑布魯等部落婦女則是剃成光頭。這個小女孩擁有一頭長長的自然鬈髮,肯定讓當地愛美女性羨慕不已。

這不是翰文第一次見到老武,他倆曾經在好幾次華人聚會中聊過天。翰文也從別人口中聽說了不少關於老武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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