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男子皆不舉

紅牆綠瓦雕就的御膳房內明堂生光,脆嫩的梨汁兒攀上了盅裡的草藥澀氣,這甜苦二味較著勁兒,勢要比個高低來。

銅爐內的香菸觀望了好一會兒才燃到底,內建的金屬珠順勢墜落到積了幾重的灰燼裡。

時候恰好,褚肆撈過御案上的一罐桂花蜜,攤開了蓋子,垂問向夏梓沅:“阿沅,你可喜甜?”

聞言,夏梓沅抬起包纏了花結的右手,將幾縷細碎的秀輕柔地撥弄到耳後,盯著那蜜,話裡透著莫名的喜意:“酸甜苦辣鹹,臣妾獨愛一味甜。”

她將眸光從那罐桂花蜜輕移至褚肆的面容上,仰著樂呵呵地說道起來:

“據伺候的宮人說,臣妾自孃胎裡時就愛食甜,孃親身懷六甲,不愛食酸亦不愛食辣,獨獨偏愛那一口蜜糖,人云酸兒辣女,她卻與這二味無緣。”

這些前塵往事,好像堙滅得不多了,褚肆只靜靜地負手聽著,神色明明滅滅,拇指上的扳指轉個不停。

夏梓沅兀自訴說著,臉上蒙了一層朦朧色:

“那時,許多人眾說紛紜,有者猜臣妾只是個凡桃俗李的女娃娃,有者猜臣妾會是個蓋世無雙的頂天男兒,可惜,孃親尚未知曉腹中之子是男是女,就血崩而亡。”

宮裡內廷之中,尊貴無雙的皇后誕下的第一胎,多少人虎視眈眈,才恨不得瓜裂蒂凋呢,夏國後宮又是充盈,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動了他們的利益,各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數不勝數,防不勝防。

血崩而亡,誰道這中間有幾路人的手筆。

亡之一字,委實是遙遙的痛苦色,可夏梓沅仍舊是面色含笑,不見絲毫的苦澀,清淺揉弄著故人故事:

“以女子之身誕世,雖初時不被爹爹所喜,弄璋之喜成了弄瓦之嫌,可上天倒是有好生之德,賜了個神女的名號,臣妾的日子也算好了起來,活得最是盡善盡美,倒是迎合了孃親嗜甜的預兆。”

“是故,臣妾也最喜甜,甜糕、甜湯、甜蜜餞兒尤愛過甚。”

她的密語唸唸有詞,這些個過往,一幀一幀地鋪陳在腦海,試圖鑽入他的記憶深處,與之共振。

原主,也並不如他想的那般,極盡天下間所有的好運氣,夏梓沅,不該是他羨慕的物件。

褚肆,有的選。

是要沉湎於那些別人的過錯中,懲罰著自個兒,還是對那些偏見不甚在意,養好自個兒,她希望,他選後者。

她飽含深意與他對視,嫣然一笑:“往事不可憶,來者,猶可追,臣妾有了陛下,喜上添喜,來日可期,只願陛下以後餵給臣妾的都是糖,臣妾便無憾。”

小軒窗未合,三月的風似個頑劣的孩童,在這閉合的房內東躲西藏,吹得夏梓沅耳邊攏好的碎又亂了,白色的絹結也在指尖簌簌起舞,與他玄青色的襻膊糾纏到一起。

縱然褚肆清楚此阿沅不是彼阿沅,可這過盡千帆的笑意還是刺得他手中的動作暫停,那扳指上的唯一一條血絲無意間恰對她,他看不見。

是啊,過往造就的疤痕猶存,他是得向前看,與阿沅一道。

他收回了背後的手,心底是難以言說的憐愛,銀眸微顫,將她額間光滑的絲挽在耳後,說不出的繾綣:“阿沅雖是女子,卻有個傲霜鬥雪之性,比那泥淖中的諸多男子好了千百倍。”

雖無人教他,可他身為男子的所聽所見,多少男子自恃貴重,做出的事為人所恥,他並不覺得女子生即輕賤,都是第一次做人,誰又比誰高潔呢。

是以,在夢仙閣的掌管歸屬上,他並未因青雲若是女子,便剝奪了她的實力。

這一句話雖是勸慰,可夏梓沅聽著猶如隔世,心裡如滔滔海浪在洶湧,衝擊著她的認知。

封建勢力的中央集權者,世間權柄律法的締造者,竟無男女分立的舊思想枷鎖,褚肆他,可是一個皇帝啊。

她想問很多,卻不知從何問起,終是逼出一個最優先的疑惑來,她囁嚅著:“陛下,您為何會覺得,臣妾身為女子,可與男子比及?”

褚肆不緊不慢地自那罐蜜裡舀了整整三木勺,混合在盅內熬好濾出的甜漿裡,泛著晶瑩的琥珀碧漿贈饋著碎如金花的米黃桂花,相得益彰。

糖水滾燙,濃稠無個定性,還需借一兩時光和幾錢清風,靜待成膏狀。

他解下捆綁著大袖的襻膊,正面言談起他的答案,直擊她眉宇的期待與不解:“自古以來,眾人便將重男輕女之思想根深蒂固地印刻在骨子裡,可......”

嘴彎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他霍然一笑:“可若是世間所有的男子都不舉了,缺了那二兩肉成了天閹之人,與這宮中的太監地位一致,男子還會是這般想法嗎?”

似是覺得說得過頭了,他又補上一句:“....自然,朕除外。”

別人不舉何妨,無人傳宗接代何妨,舉國上下動亂又何妨,礙不著他過起賽神仙的日子。

他也不過是一尋常人,身在其位時,他自會戴上王冠承起千斤重,可他死了呢?

黃土一抔向西行,無人再憶褚子煋。到時江山分分合合,新皇即位,沒人會念及一個已故之人。

他本就活得艱難,承載了幾秋的災厄,有朝一日若是可以輕身上路,無皇冠的擔子,他只揹著阿沅一人,青山走馬上新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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