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之上,男子穿著華麗袍服,草綠色的錦緞上盤著嘶嘶吐信的蛇,瑰麗豔媚的他懷中抱著一隻銀白的狐狸,一看就是王公貴族。
男子卻看也不看他,彷彿在等別的人。
同他料想的一樣,沒一會兒,一個素色長裙的女娃娃走了進來,她扎著雙丫髻,臉蛋圓圓的,可小孩兒的眼裡不似同齡人的天真活潑,反而泛著一股死水。
進到殿裡,她看也不看他,只木然地盯著堂乾:“找我有什麼事。”
堂上之人徑自撫摸著躁動的狐狸,微抬下巴朝著他的方向道:“吶,以後,他是你的人了。由你差遣,護在你身邊。”
“哦。”
蘭榷對這個回應說不清是不喜還是什麼,且不談他本事如何、身份經歷又如何,她便全盤接受了?
不待他有所遲疑,堂乾便興致缺缺地揮揮手,讓他們退下。
遊廊上,蘭榷背手跟在小姑娘身後,左瞧右瞧,怎麼也猜不出她的身份,她這通身的漠然與質樸的著裝,實在不像是個主子。
反而,更像未出鞘的刀,彈丸上的把子,弓箭上的箭矢,總體來說,就是一把沒有心的武器。
他停下了步子,高傲地喊道:“小孩兒,你對我就一點都不好奇嗎?”
前方的人頓住了,眨眼間不動聲色地漂移到他身前,一把匕死死地抵在了他的喉嚨處,薄薄的刀刃頃刻破開皮肉,留下一道淺而又淺的傷痕。
“喚我主子。”
“主子。”
刀收回了鞘,女娃娃也不再踮腳,退了回去,對他的過往無甚在意。
他笑了。
大仇得報後,他茫然已久,一時不知自己的歸處,看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眼下總算有個新鮮的小玩意了。
只是陪伴在她身邊的那幾年,他說是護衛,她卻也不怎麼需要他的保護,她的武力遠在他之上,從來不需要他刻意的保護。
她會武,打得堂乾手下之人無不拜服;她會蠱,悄無聲息便可殺人無形。
可她這個女孩子,與教養在簪纓世胄的女兒毫不相同,就連他昔日裡伺候的婢女都比她得人憐惜,受了傷也不哭,得了便宜也不笑,他始終猜不出她努力的意圖是何。
一日,蘭榷終是按捺不住疑惑,湊上來問她:“主子,您想要什麼?”
夏晚眼裡仍是平平淡淡,她說:“我要世間最尊貴之位。”
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不要金釵步搖,不要豪門夫婿,不要甜果靚衣,就連豁達女子求的自由也不要。
出口所要,便是那一手遮天的權勢,這背後深藏的是什麼,他猜不出,只覺渾身一滯,似是有什麼要燃起來,一如他見到男子替他斬殺世仇的那日。
喉嚨有什麼滯澀了,他喃喃道:“為什麼?”
小姑娘似乎是覺得他的話太多了,沒有理睬。
從那天后,蘭榷便與人學行醫就毒,幫著這不知喊疼喊累的小姑娘上藥,心甘情願再無反叛之心地待在她身側。
她要直擊高位,他便做那拔刀人好了。
如潮一般的回憶一旦褪去,只剩下空蕩蕩的寂寥,蘭榷稍一動,穿肩的鐵鉤便扯得肉生疼,他卻一聲不吭。
廉價燒心的酒香灼燙著心肺,看管的兩人毫無戒備警惕之意,在四方桌上伶仃大睡著,震天的酣聲此起彼伏,叫囂著,又戛然而止。
蘭榷的耳朵動了動,空氣中有隱隱的倒地聲,遮擋在長下的眼神瞬間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