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路在何方

小說:蒼生為念 作者:暮鴻雪

夜色如墨,寒風似刀,嗆得人鼻子痠痛,眼淚長淌。天上群星璀璨,地上形單影隻。天大地大,奔哪裡去啊?

行人稀少的街頭,邵勇和文明挑著擔子茫然四顧。街區裡無數盞昏暗的燈光,卻沒有哪一盞屬於自己。哥倆誰也不吭氣,一前一後,任由腳步把自己帶走。孤獨,寂寞,冷,一瞬間佔據了兩個年輕人的心。文明繃不住,小跑上前,挨近邵勇問:

“哥,俺們到哪落腳呀!天越來越黑,越來越冷,總不能一直走到天亮吧!”

文明的話刺痛了邵勇。邵勇何嘗不想找個溫暖的安樂窩,結束這無盡的漂泊,可兜裡要有錢才行啊!現在能指望的就是擔子上的草鞋,只有儘快把草鞋變現,才有能力租間房安定下來。

“文明,我們現在有了點錢,但錢得省著花。我想好了,去鐵路客運站將就一宿,省下住店的錢,夠咱倆吃飯了。”邵勇打定主意,腳下加緊,向火車站的方向走。

“那就去車站。俺出門前,就沒打算跟你享福。”知道去向,文明心裡有了底。他邁開腿,把肩上的擔子顛了起來。

“好兄弟!讓你跟著我受苦,我也是沒辦法。我們再難,也要多帶些錢回去,好讓堡子裡編草鞋的嬸子、大娘、姊妹們高興。她們高興,日子才有盼頭。”邵勇把換來的那雙棉手套,挎在文明脖子上,催促文明戴上。自己光著手。文明想推回去,可邵勇挑起擔子就走。走一段,手撒了挑子,邊搓邊放在嘴邊哈著熱氣。

鞍陽鐵路客運站在虹橋下,是一組日式紅磚建築。最顯眼之處,是屋簷上起三尖,地下部分留排氣孔。客運候車大廳非常寬敞,但由於人太多,顯得十分擁擠。售票視窗前和檢票口處排著長龍。完全出乎邵勇意料,候車區一排排長椅上,擠滿了拎著大包小裹的旅客,沒有一張是空的。

邵勇本以為,這個時間段出行的旅客不會多,甚至會很少。自己和文明就可以找張長椅,在候車大廳裡過夜。可他並沒有太過失望。撂下挑子,他跟打掃衛生的阿姨打聽,知道前半夜車次較集中,後半夜車次很少。邵勇順手揀了紙板和報紙,拽文明在角落裡坐下來。文明走了一天,又困又乏,又在翟老師家喝了點酒。屁股一沾地,酒勁上來,困勁也上來了,趄在牆角兒打起了呼嚕。

文明睡下,邵勇不敢睡,他要照看家當。藉著昏暗的燈光,邵勇讀起了報紙。雖然中學沒畢業,可邵勇始終保持著讀書看報的習慣。他後悔出門時為了減負,沒有把《毛澤東選集》帶在身上,現在捧在手裡的,只有別人丟棄的舊報紙,可他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這是一個多麼上進的青年啊!時代沒有給他創造優越的學習環境,可他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即使在顛沛流離的路上,也沒有虛度光陰。知識,智慧之源。他像一塊乾電池,只要有了機會,就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充電。然後,在別人需要的時候,奉獻自己的光和熱。

文明睡得香甜,嘴角鑽出一條水蛭。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一片春天的花海,他和一個女孩子手牽著手,在花海里遊蕩。蝴蝶追著他們上下左右飛舞。他們在花叢中嬉鬧,女孩咯咯笑著,在前面跑,他就傻笑著在後面追,可他就是看不清女孩的臉。他多麼希望夢中的女孩是劉春杏啊!他緊追幾步,拉住女孩的手,把她抱在懷裡……

這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把文明從夢中驚醒。文明惱恨地揉著眼睛,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幾個穿制服的在挨座查票。只要查出沒有票,就被當作氓流攆出客運站,因此產生的肢體衝撞,瞬間讓安靜的候車室變得吵嚷起來。

聽到動靜,邵勇趕緊收了報紙,腦子齒輪般飛轉。現在接近深更半夜,外面天寒地凍,這個點旅館都已關門閉戶,一旦被驅趕出去,只有露宿街頭。一個不小心,不是被凍傷,就是被凍死。怎麼辦?怎麼辦?

他強制自己鎮定,逼迫自己搶在查票人之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讓自己和文明脫離險境。他甩頭向售票口比重望。售票口的小木窗已關得嚴嚴實實。現在買票,或者混在買票的人群裡,已經不可能。候車室裡並不熱,邵勇卻倏地急出一身冷汗。

恰在此時,檢票的廣播響了,“大連到哈爾濱的T261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

邵勇眼見一亮,沒有絲毫猶豫,拉起呆愣愣的文明,挑起草鞋,裹在人群裡,湧向檢票口。文明不傻,馬上明白了邵勇的用意,拽住邵勇的後衣襟,緊緊跟住,生怕被洶湧的人群衝散了。

夾在人群裡,文明略顯焦急。渾水摸魚的事兒,他在小火車上也幹過,可矇混一時行,時間長了,準露餡。儘管心裡嘀咕,可他不敢說出來。眼看上車檢票的人群排成行,文明實在忍不住,悄聲問:

“哥,俺們沒票能上了車嗎?”

“我聽說車上賣站票!”邵勇扭回頭,面容平靜如水。

“俺們真去哈什麼來著?”想起透骨徹髓的冷,像鐵疙瘩冰得人打悚。文明心裡就虛。

邵勇低聲答:“現在還有啥更好的辦法?我們現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死逼無奈,只能破釜沉舟,死馬當活馬醫。也許硬著頭皮走下去,能把死路走成活路。邵勇知道,眼下,就不能把什麼都往最壞處想,那會挫傷人的銳氣,讓人未戰先怯,還哪會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聽說那地方晚上冷著呢!夜裡到外面撒尿,尿沒落地就能凍成冰棒……”文明把聽來的告訴邵勇,好讓邵勇心裡提前有個底。

“你不要聽人胡咧咧!”邵勇攔住文明,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負面新聞會帶來負面情緒,一旦負面的東西先入為主,人就再也沒有戰勝困難的勇氣和魄力。

“啥胡咧咧!在北疆當兵的回來,都這麼傳。俺又不是聽一個人說!”文明強辯著,證明自己不是胡說。

“那咱在奉天下。”為了安撫文明,邵勇隨口報出站名。文明卻著急了,“俺看不妥當。俺也思謀過,這城市越大,八成抓得越嚴。”文明不無擔心,把自己想到的告訴表哥。

“別說,你這腦袋還真開竅啦!可這回咱哥倆是逼上梁山。就是龍潭虎穴,咱也不能皺眉頭。文明,你怕嗎?”邵勇安撫文明。如果文明特別不情願,他就再想辦法,哪怕在中間小站臨時下車。

“不怕!怕有鳥用!”

文明嘴上硬撐著,可心裡卻七上八下,打起了鼓。畢竟頭一次離家,一下子就出去一千多里地,又不是投親靠友,說一點不擔心,那全是鬼話。可怕又怎樣?這個時候,打退堂鼓,跑回去,一是不可能,二是真跑回去,日後傳出去,讓連雙知道,還不把自己砢慘死。事已至此,只能把心一橫,跟著邵勇一條道跑到黑,再從黑跑到明。

哥倆裹在人群裡,刻意往後撤,免得在檢票口被攔下,引起更多人注意。等著檢票的人,大包小裹,難免有個刮刮碰碰。擠在最前面的乘客爆了衝突,兩個男人大聲吵吵著,接著有女人加入進來,互相謾罵。顯然是兩個家庭。這邊的嘴短,那邊的嘴長。這邊的罵不過,就動了手。兩邊一下子打起來。吵鬧聲把候車室裡穿制服的都招引來。

邵勇和文明站在排尾。穿制服的越跑離他們越近,倆人的腎上腺素分泌旺盛,心跳也隨之加快。邵勇不吭聲,文明哆嗦著,扯了扯邵勇的衣襟,“哥,真倒黴!怕啥來啥,這年頭放屁都砸腳後跟!”

“沒事!說不定這打架,對我們才是利好。”邵勇沒有回頭,輕聲安慰文明。

“俺說哥啊!你這心可真大啊!沒見剛才檢票口才倆人,現在可好,十三四個。摟草打兔子,別把俺們哥倆一勺燴嘍!”文明聲音顫抖。

“沒事兒!他們一會兒準走!”邵勇鎮定自若,用自己的表現帶動文明。

“俺不信!你是嘴開過光?還是你就是活菩薩?!”文明用說話排解他內心的緊張。

“不信,你看著。我說的!”邵勇咋能不清楚文明的心境?自己其實也緊張。

“嗨!還挺靈唉!他們咋都聽你的調遣呢?”文明突然高興地湊上前,朝表哥豎起了大拇指。

打架的兩家人被穿制服的帶走了,候車室重新恢復了安寧。邵勇趁機和前面的人拉話,才知沒買票的大有人在,其中還不乏逃票的老手。聽說能逃票,文明來了興趣,纏著人家刨根問底。人家被問得不耐煩,一瞪眼,豎起狼眉,嚇得文明才團舌噤聲。

擠上火車,哥倆個因為帶著挑子,就在兩節車廂結合部安頓下來。一路無話,其實,是歷盡艱辛。夜裡車廂冰冷刺骨,聽著咣噹咣噹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邵勇第一次靜下心來,整理紛亂的思緒。他第一次認真思考活著,為什麼活著與怎樣活著?

人生而為人,卻各各不同。邵勇琢磨著翟老師的話,社會總會回應人們的願望,向好的方向展。這點燃了邵勇內心深處的熱望。讓他覺得努力奮鬥就會有意義。可面對眼前遇到的重重困難,誠實地講,以他的器識,他還看不清詩和遠方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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