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邵勇逼宮

小說:蒼生為念 作者:暮鴻雪

從后街回來,邵勇直接去了大隊部。大隊部年久失修,院子塌成個鍋底坑,汪著雨後的積水,上面飄著一團一團的蠓蟲。四圈長滿了雜草,成了癩蛤蟆和螞蚱的棲息地。沿著西牆根,扔了幾塊磚,墊出一條毛道,人可以勉強透過。

辦公室是一趟磚瓦房,紅磚牆,水泥白瓦,木框玻璃窗,上面的藍油漆因久不修繕,斑斑駁駁,露出木框的底色。朝外的大門敞開著。整棟建築,只有邵普辦公室有人。邵勇敲門進去,不等邵普讓,伸手抓過桌上的缸子,給自己倒上水,一屁股坐到邵普對面,咕嘟咕嘟連喝幾大口。

邵普看著邵勇,微微皺起眉頭。雖說是兄弟,但長幼有序。邵勇在自己這個六哥面前,從來不像今天這樣,沒大沒小。可邵普並沒有聲張,一任邵勇表演。他心裡門清,邵勇心裡有氣。邵勇要是耍耍小孩子脾氣,就能把氣消了,他倒不介意邵勇的不敬。氣大傷身。不洩出來,憋在心裡久了會作病。

邵勇沒想到邵勇會來見自己。邵勇被免職的晚上,自己可是第一時間登門。說程門立雪倒算不上,可負荊請罪的架門他擺了。儘管自己貴為大隊長,可自己這個小兄弟面子一點沒給,讓自己拿熱臉貼了冷屁股,碰了一鼻子灰。這也就是他邵勇,換作旁人,他才懶得理會人家的情緒。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南大洋堡子不大,可精怪不少。不少時候,他還要倚重邵勇。

眼下,邵勇跑得滿頭大汗,進屋後,沒正眼看過自己,沒個拘束不說,端起水缸就喝,撿個座位就坐,讓習慣在人前備受恭敬的邵普,還真有點不適應。看了一會兒,邵普輕輕嘆了口氣,“你慢點兒喝,沒人跟你搶!水有的是,管飽!”

邵普半是玩笑,半是關心,眼睛沒離開過邵勇。邵勇喝個了溝滿壕平,打著水嗝,訕笑道:“人要倒黴,喝涼水都塞牙!”

常言: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況且這話今天出自邵勇之口,那就非同一般了。邵勇剛剛經歷了人生的滑鐵盧,從後備幹部,變成了普通農民;從雲端跌落到凡塵。這種落差不是一般地大。如果沒有點定力與修為,這個坎還真不一定過得去。

邵普察言觀色一番,覺得邵勇精神沒啥大問題。丟官罷爵,也許會留下一些心理陰影,但從表現上來看,並沒有嚴重到傷筋動骨。

“不準瞎說啊!俺這水可是不冷不熱的。”邵普為緩和與邵勇獨處的尷尬,故意跟邵勇打著哈哈。

“六哥,你們越過我免我的職,我這心裡難受啊!”邵勇偷眼看向邵普,留意邵普的反應,“按理說,我沒犯啥大錯,就是殺了人,是不是也應該先聽我解釋解釋?”

邵勇一張嘴,邵普就聽出來了,這是老十三跟自己秋後算賬來了。當時自己登門,他還在氣頭上,沒轉過彎來,或者說是,還沒醒過腔來,不知道跟自己怎麼交涉?如今,事情過去些時日,事情想明白了,有了頭緒,來跟自己對簿公堂來啦!邵普倒抽一口涼氣,暗怪邵勇,你心眼不大啊!

“邵勇,你別全怪六哥啊!在會上,俺可是替你辯白過的。為你,俺是豁出了一頭子,跟他們爭得脖子粗,臉紅啊!”不錯眼珠地盯著邵勇,看邵勇面無表情,不作任何表示,繼續說道:

“奈何當時人家拿著上方寶劍,你六哥我是人單勢孤,孤掌難鳴。老十三,你委屈,六哥也不好過啊!”邵普紅了眼圈。為緩解情緒,點上一支菸,翻眼看了看邵勇,擺擺手,“不提了,人都死啦!”扔了火柴,深吸一口,“只要人在就有機會。你還年輕,要往前看。”

邵勇明白,邵普口中的人都死啦,是啥意思。王鐵從公社派回南大洋,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卻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自打王鐵回村,先是揪著自己賣草鞋的事不放。見動不了自己,處處針對。抓住6曉青誤傷李泰安,免了自己民兵連長的職。再利用職務之便,逼著自己跟他砸龍王廟。不是自己機靈,早成了工具人。

不是自己裝病,就不會在劉柳鎮撞上賊;不撞上賊,就不會打那一架。跟地痞流氓打那一架,雖然有些驚險,但邵勇並不後悔。男兒縱橫行。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本該伸張正義,為民除害。碰著事就躲,看著壞人作惡,置之不理,那不是他的性格。要說風險,幹啥沒風險。吃飯塞牙,走路崴腳,凍著燒,熱著起痱子……哪有什麼歲月靜好?

去龍江省背土豆種,用土豆換糧,本該受到大張旗鼓的表揚,卻適得其反。自己一根雞毛沒落著,卻被一擼到底,副業隊隊長的職務也沒了。要說南大洋誰最風光,當屬他邵勇莫屬;要說劉柳公社誰混得最慘,如果他邵勇排第二,恐怕就沒有人敢排第一。

從心而論,邵勇恨不恨王鐵?實話實說,恨!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若論王鐵死了,邵勇高興不高興?邵勇沒那麼高境界,也沒那麼大胸懷。他高興,真的高興!天道迴圈,報應不爽。他總認為王鐵的死,就是遭了天譴,受了天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王鐵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可話說回來,即使有再大的仇,也不能跟個死人計較。長出一口氣,邵勇面帶微笑,目光迎著邵普,“聽六哥的,過去的事,不提了。”他在心裡輕輕把李鐵放下了,“可眼前的事,我可要道說道。”邵勇推開面前的水缸,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臭小子,你這是跟我唱捉放曹啊!要是沒有兩把刷子,讓你譏一陣,嘲一陣,熱一下,冷一下,非把自己弄殘廢了不可。好!好!老十三,你能耐見長啊!邵普心裡想著,面上不帶不出來,笑呵呵地催促,“說,你說。六哥聽著呢!只要不過分,六哥還是有剛的。”

邵普煩躁地將香菸在桌角上按滅。邵勇今天的態度,讓他不適應,更不舒服。

“這個嘛!兄弟心裡倒是有數。那個人死了,你的壓力不應該不大。”

邵勇看著邵普,話說得有板有眼,眼珠不眨不眨地盯住邵普眼睛。邵普的鷹眼眯了眯,眉頭眼見皺緊。他叼起手上的菸頭,看已經熄了火,又丟下,“有話快說,別繞來繞去地繞彎子。俺們哥兄弟,再隔肉隔心的,那在這世上還敢相信誰?”

六哥邵普這樣說了,邵勇也不好再端著,“事情不大,稍微有那麼一點說道,可處理的辦法……”邵勇筋筋道道,故意拉長語調。邵普不耐煩,“乾脆點,別來鈍刀慢刺這一套!”邵普扭了扭上身,“一身雞皮疙瘩,真比上刑還難受。”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邵勇詭笑了笑,“如果你不答應,我就這麼天天來折磨你!”邵勇突然笑出聲來。他有點小確幸。南大洋大隊長被他三言兩語拿捏得渾身不自在,他感到了自己這些日子的苦沒白吃,罪沒白受。

“好,好,六哥欠你的,只要你不把天捅出窟窿,你愛幹啥幹啥!”邵普終於丟擲了底線。在邵勇被免職這件事上,他自覺有點理虧。現在邵勇明火執仗來討說法,無非是有事求他。自家兄弟,能幫的該幫還得幫?這也是邵普最可稱道之處,他不促狹,不徇私,有肚量,敢擔事。

邵勇摸準了邵普的脾氣,不緊不慢道:“給你借個人?”

“誰?”邵普加了小心,蹙起眉頭,在心裡畫魂。他怕邵勇出招自己接不住。

“馮鐵匠!”邵勇收了笑容,瞅著邵普,只等邵普說話。邵普幹了這麼多年村幹部,早練成了人精,“不單單借個人那麼簡單吧?!”

“聰明!”邵勇豎起大拇指。

“有話一塊說,別像驢拉糞蛋子——揪著來。”邵普沒好氣地扔過一句,身子重重地仰靠在椅背上。他已被邵勇成功消磨掉了耐性。他累了,想盡快結束拉鋸式的談話。邵勇看在眼裡,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換個語氣,“鐵匠爐裡的傢什也借給我。我叫幾個人出去打鐵活兒,好處多半分。”

“出事兒,我扛著。對吧?”邵普把邵勇一眼看穿。

“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算你有覺悟。”邵勇看著邵普,“咱村不是窮嗎?窮,有的時候就是道理。”邵勇還要繼續開導邵普。

“別說了!成交!”邵普可不願意給他機會,繼續在這件事上磨牙。今天當了回小學生,被邵勇整蠱,要是傳說出去,自己的臉可就丟大了。邵勇的意思他懂!只要看開了,不要臉了,“窮”,又有啥見不得人的?如果能拿“窮”說事,讓“窮”變成打政策擦邊球的道理,絕對好過死要面子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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