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昔藉著月光打量著這兩百名流雲軍，忍不住在心中誇讚，即便夜中疾行，也沒有半分疲憊模樣，哪像她們三人，個個模樣狼狽。
“天亮不宜行動，我們睡到晚上再說。”
即便目的地就在不遠處，溫雲昔也沒有盲目求快，她一路隱藏行蹤就是為了攻其不備，也是為了能一網打盡，急不得這一時。
拉格爾和阿米跟在溫雲昔身後，在她身邊薅了把葉子蓋在身上，就準備繼續補眠。
石炎見三人躲在草叢中睡得整整齊齊，也揮手讓屬下去休息，自己找了棵大樹爬了上去，用隨身帶著的繩子一綁，也睡了過去。
同一時間，黑石城外。
一個渾身是水的少年倒在小道邊，看起來一動不動，若不是滿是刀傷的胸膛微微起伏，彷彿就是個死人。
“哎呦，這是哪家的娃啊，怎麼傷成這模樣？！”
粗布草鞋的老頭剛穿到小道，就現這少年，連忙跑過去，剛看清少年身上的傷口，就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想著正在青竹醫院中治療的老伴，老頭咬了咬牙，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少年身上，再將他背到背上，顫巍巍地朝青竹醫院走去。
若是以前，他絕不會管這事，不是他冷血，實在是這少年傷得實在蹊蹺，很明顯是被人特意扔荒郊野外的，沾上太麻煩。
但他老伴靠青竹醫院那些善款治病，享受著別人的善意，他若是見死不救，實在枉為人。
“嗯……痛……”少年被痛醒，迷迷糊糊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別人背上。
老頭注意到少年微弱的聲音，心中稍微鬆了口氣，看來這少年雖然傷重，應該還能再撐些時間。
“娃子啊，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到青竹醫院了。”
話雖如此，老頭其實也只是安慰少年，他家住得偏僻，離青竹醫院至少一兩個時辰，更何況還是揹著個少年人，他這個老頭只會走得更慢。
“娃子啊，你家住哪啊？是哪族人啊？”
雖然背上的少年沒什麼回應，老頭還是不斷說著話，生怕少年就這麼一睡不醒。
“佔玥……”
沒想到少年還會回答，老頭神情一喜，接著道：“佔玥族好啊，聽說你們在黑石城買房置產便宜一半呢，我之前去黑石城賣過稻草，城裡那些東西又新奇又漂亮，特別是那些食攤子，味道那叫一個香喲，可惜太貴了，我和老伴只能在旁邊聞聞。”
他聽別人說那是羊肉燒餅，從中原傳過來的，一個就要好幾十個銅板，他那些稻草全賣了也沒那麼多錢，還有什麼炸豆腐塊，上面撒著肉沫和香蔥，饞得他們直咽口水，價錢也是高得離譜。
背上的少年嗯了聲，身體無力地往下滑。
老頭連忙將少年顛上去，這動作讓少年的傷口再次被擠壓，痛得他痛哼了聲，倒是因此清醒了些。
老頭深吸口氣，接著道：“不過我現在不羨慕你們了，自從溫神醫在坪西壩建醫院，我們這些人也跟著沾了不少光，豆花隨便吃，運氣好時還能遇到些棗糕，聽說棗子是從中原的北方運過來，之前即便是黑石城那些富貴老爺也沒怎麼吃過呢。”
棗糕讓少年灰暗的眼神亮了些許，他低語道：“我……吃過……”
老頭沒有聽到，自顧自地繼續說：“我老伴以前總咳嗽，整夜整夜地咳，根本睡不著覺，我聽來唸報紙的年輕人說青竹醫院的大夫醫術好，還說即便沒錢醫治，也可以申請善款，我當時其實不信，哪有看病不花錢的，但我帶著老伴去了後，才知道自己太沒見識。”
感覺背後的呼吸聲又輕了些，老頭咬牙再顛了顛，直到聽著少年痛呼的聲音，他才舒出口氣。
能痛呼，那就還有希望。
“娃子啊，人吶，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我兩兒一女接連死了，我們老伴當時真想跟著去，但還是多活了好幾年，這幾年雖然過得艱難，但熬過來就遇到好事，我老伴不僅能在青竹醫院免費治病，每日吃食還好得很，之前黑石城賣得死貴的羊肉燒餅，我老伴隔幾天就能吃到，對了，每天還有蛋羹羊奶呢，前天甚至還給我老伴又送了身衣服，穿著舒服得很呢。”
“你看啊，若不是當初沒上吊，我們老兩口活一輩子也遇不到這種好事，你才十幾歲，還有好多年可活，後面的日子甜著呢。”
少年知道老頭是好意，他艱難地硬撐身體不暈過去，他不想死，他死了爹孃和妹妹怎麼辦，他要好好活著，他要報仇！
老頭瘦得只剩下一身骨頭，揹著個少年越走越慢，若不是硬憋著口氣，他早癱地上去了，平日裡半個時辰就能穿過的小道，他這次花了足足一個時辰，出去時，已經滿身是汗。
“咦，這不是興叔麼，你揹著誰啊，快上牛車來。”
一個黑瘦婦人駕著牛車經過，見著情況連忙停下牛車，下去關切地看著老頭。
老頭見遇到個熟人，便徹底放鬆下來，整個人就這麼軟了下去。
婦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又幫他把背上的少年移到馬車上，見少年迷迷糊糊喊痛，婦人又給他在身下墊了些幹稻草，“忍著些啊，我這就送你去青竹醫院。”
牛車繼續前行，老頭長舒口氣，幫少年攏了攏衣服，放鬆地靠在牛車上閉目養神，真是老了喲。
“興叔，你在哪遇到他的啊？”婦人也不傻，看少年那模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星越湖旁邊那條小道上，那模樣像是從湖裡爬起來的，要不是我今日想快些到醫院去看老伴，也不會路過那裡。”
婦人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星越湖附近荒無人煙，那條小道也早就沒人經過，正是毀屍滅跡的好地方。
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如此虐待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那些細碎的傷口，看得人心裡麻，簡直沒人性啊！
牛車行得很快，車上的少年被顛簸得痛不欲生，也因此沒有徹底睡過去，但原本被水沖刷的傷口流血更多，停車時，車轍印上都是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