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邯鄲之圍(一)

小說:王朝的腐朽 作者:立日耳

趙孝成王八年,秦昭襄王派五大夫王陵率軍攻打趙國,包圍邯鄲。

王陵攻打邯鄲,未能攻克,收穫甚少。

秦昭襄王便派派援兵讓王陵繼續攻打邯鄲。

當時,諸侯畏懼秦軍的,不敢援助趙國。

魏國國君魏安厘王派魏將晉鄙率軍前往援助趙國,可是畏懼秦軍,駐紮在湯陰不敢前進。

魏安厘王派客將新垣衍從小路進入邯鄲,憑藉平原君的關係進見孝成王,表示,秦軍之所以著急圍困邯鄲,是因為從前與齊湣王爭強稱帝,不久又取消了帝號;如今齊國已經更加衰弱,只有秦國稱雄天下,這次圍攻並不是貪圖邯鄲,秦國是想要重新稱帝,趙國如果能夠派出使臣尊秦王為帝,秦王必定會很高興,就會撤兵離去。

趙國人猶豫不能決。

當時齊人魯仲連遊歷到達趙國,正趕上秦軍包圍邯鄲,聽說魏國人想要讓趙國尊奉秦王為帝,就去進見平原君。

魯仲連詢問,這件事怎麼辦?

平原君表示,我哪裡還敢談論這樣的大事!不久前在國外損失了四十餘萬大軍,如今又被秦軍包圍了邯鄲,卻不能使其退去。魏王派客將新垣衍前來讓趙國尊秦王為帝。眼下這個人還在這裡。我哪裡還敢談論這樣的大事。

魯仲連因此表示,以前我認為您是天下賢能的公子,今天我才知道您不是。魏國定的客人新垣衍在哪裡,我請求為您責問他並讓他回去。

平原君回答,我願意為您介紹,讓他跟先生相見。

平原君於是與新垣衍會見,表示,齊國有位魯仲連先生,如今他就在邯鄲,請讓我為您介紹,讓他與將軍結交。

新垣衍卻說,我聽說魯仲連先生,是齊國志行高尚的人。我是魏王的臣子,奉命出使,擔負職責,我不願見魯仲連先生。

平原君表示,我已經把您在這裡的訊息洩露了。

如此,新垣衍才願意見魯仲連。

魯仲連見到新垣衍後一言不發。

新垣衍便開口表示,我看留在這座圍城中的人,都是有求於平原君的;如今我看先生的玉貌,不像是有求於平原君的人,為什麼還要久居在這圍城之中不肯離去呢?

魯仲連回答,世人以為鮑焦(周朝隱士,不滿時政,歸隱山林,抱樹而死)是因為氣度狹小而死,這種看法是不對的。眾人不知他的心意,只以為他是為個人打算。秦國,廢棄禮儀而只崇尚戰功的國家用權詐之術對待士卒,像對待奴隸一樣役使民眾。如果讓秦國無所忌憚地稱帝,進而統治天下,那麼我寧願跳進東海死去,也不忍心作的順民。我所以來見將軍,是打算幫助趙國。

新垣衍問,先生打算怎麼幫助趙國?

魯仲連表示,我將請魏國、燕國幫助趙國,齊國、楚國本來就幫助趙國。

新垣衍表示,燕國,我相信會聽從您;而魏國,我就是魏國人,先生怎麼能使魏國幫助趙國呢?

魯仲連表回答,魏國未能看清秦國稱帝的危害罷了。讓魏國看清秦國稱帝的危害,就一定會幫助趙國了。

新垣衍問,秦國稱帝會有什麼危害呢?

魯仲連答,從前齊威王曾經奉行仁義,率領天下諸侯朝拜周天子。當時周室貧困又弱小,諸侯們沒有來朝拜的,唯有齊國前去朝拜。過了一年多,周烈王去世,齊王前去奔喪卻去遲了,周顯王十分憤怒,派人前往齊國,‘天子逝世,就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新繼位的天子也要睡在草蓆上守喪,東方屬國之臣田因齊居然敢遲到,當斬。’齊威王聽了之後勃然大怒,表示,‘叱嗟!你母親不過只是個婢女!’齊威王最終為天下人所恥笑。齊威王之所以在天子活著的時候去朝見,死了卻破口大罵,實在是因為忍受不了天子的苛求。那些作天子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也不足以感到奇怪。

新垣衍表示,先生沒見過奴僕嗎?十個奴僕侍奉一個主人,難道是因為力氣比不過、才智不如主人嗎?是因為他們害怕。

魯仲連便問,嗚呼!魏國與秦國相比,難道就像僕人跟主人一樣嗎?

新垣衍答,是。

魯仲連表示,我將讓秦王烹煮魏王,將他剁成肉醬。

新垣衍因此很不高興,說,噫嘻!先生的話太過分了!先生又怎麼讓秦王烹煮魏王,把他剁成肉醬呢?

魯仲連卻說,當然可以,我將說給您聽。從前,九侯、鄂侯、文王是殷紂的三公。九侯有個女兒長得很美,九侯將她獻給紂王,可是紂王卻覺得她不美,就把九侯剁成肉醬。鄂侯剛強諫言,激烈爭辯,紂王又把鄂侯做成肉乾。文王聽到這件事,喂然而嘆,紂王因此把文王關在牖里牢獄裡一百天,想要將他處死。為什麼和人家同樣稱王,最終卻淪落到被剁成肉醬、做成肉乾的地步呢?齊湣王前往魯國,夷維子替他駕車跟隨。夷維子問魯國人,你們將要怎麼接待我國國君?魯國人答,我將以十太牢之禮迎接您的國君。夷維子卻表示,‘你們這是按照哪裡的禮儀來接待我國國君,我國國君,乃天子。天子巡狩各國,諸侯理應遷出正宮,移居別處,交納樂器,撩起衣襟,安置幾桌,站在堂下侍奉天子用膳,天子吃完之後,才可以退回朝堂聽政理事’魯國人聽了,就上鎖閉門,不讓齊湣王進入。齊湣王不能進入魯國,就打算借道於鄒,前往薛國。當時,鄒國國君正好去世,湣王想要入鄒弔喪,夷維子對鄒國嗣君說‘天子弔喪,喪主一定要把靈柩調換方向,在南面設定朝北的靈位,然後天子面向南弔喪。’鄒國大臣們因此表示,‘如果一定要這樣,我們寧願自刎而死。’所以湣王不敢進入鄒國。鄒、魯兩國的臣子,國君生前不能好好侍奉,國君死後又不能周備地完成喪儀,然而湣王想要在鄒、魯兩國行天子之禮,鄒、魯兩國的臣子終於拒絕湣王入內。如今,秦國萬乘之國,魏國也是萬乘之國,又各自有稱王的名分,只看它打了一場勝仗,就要順從地擁護它稱帝,這就使得三晉的達成不如鄒、魯兩國的奴僕、卑妾了。如果秦國貪心不足,最終稱帝,那麼就會更換諸侯的大臣。它將要罷免它認為不肖的,換上它認為賢能的人,罷免它所厭惡的,換上它所喜愛的人。還要將他的子女和搬弄是非的姬妾,嫁給諸侯做妃姬,住在魏國的宮廷裡,魏王怎麼能夠安定地生活呢?將軍您又怎麼能夠得到原先的寵愛呢?

新垣衍聽了之後,站起身來,向魯仲連再拜道歉,表示,剛開始以為先生只是一個庸人,如今我才知道先生乃是天下的賢士。我請求離開趙國,不敢再談秦王稱帝的事了。

秦軍主將得知了這個訊息,率軍後撤五十里。

等到秦軍撤兵,邯鄲之圍已解,平原君要封賞魯仲連,魯仲連再三推辭,始終不肯接受。

平原君於是設宴款待他,酒喝到酣時,平原君起身向前,獻上千金酬謝魯仲連。

魯仲連笑道,被天下人所崇尚的賢士,是因為他們能為人派出禍患,消釋災難,解決糾紛而不索取報酬。如果索取報酬,那就成了商賈的買賣了,我魯仲連是不忍這樣做的。

魯仲連因此辭別平原君,兩人終身都沒有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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