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一千三百年,俱往矣!

第776章 一千三百年,俱往矣!

日長馬嘶,殘陽如血,卻不若真正的血赤紅,亦不若赤血熱騰,胯下的駿馬不住踢踏著馬蹄,揚起陣陣塵土,數十名敢戰士圍成一圈,手中馬槊緊握,有數人著甲,數百雄偉兇悍的胡人同樣策馬圍繞與敢戰士對峙,俱是從漁獵中鍛出的體魄,手中同樣是鋒利的武器,遼東胡人戰力強大,其手中的精良武器是不可忽視的因素,燕國百五十年的展,在遼東,那些大的胡人部落甚至有甲士,如今成為了敢戰士的強敵。

數十敢戰士為者正是洛襄,他亦是此行領袖,面對十倍於己的胡人,他未有絲毫害怕恐懼,深吸一口氣後,出宛如虎嘯般的吼聲咆哮道:“五載拭目,爾等當知我洛氏之名,阻我族歸路者,死;歸鋒刃離去者,活;敢以鋒刃,試吾之言!”

燕國撤出遼東,胡人自然便順勢佔據燕國故土,數年的萬全準備後,洛襄受洛諶之命率一部分敢戰士南歸昭城,開始遷徙昭城子民,預料中的被胡人堵在了遼東土地上,但敢戰士是何等神兵,縱不過數十人,亦能沖垮一道道胡人的攔截,順利回返昭城。

河北之地,封閉的昭公國帶著些許荒涼,兩百年來川流不息計程車人百姓,隨著封閉昭城令的下達,再不能往國中而來,唯有供給的商隊能進入,以致於昭城通往四方的要道上甚至多了些許野草。

這一日中,卻有數十騎士踏進昭公國域中,這數十騎士面上俱帶風霜,衣裳及衣下裸露的面板上甚至還有乾涸的血跡,衣裳多有破碎,僅能略微蔽體,衣裳縫隙中可見有縱橫交錯的疤痕,錄在胸前、背後及雙臂上,甚至還有結痂不久者,其間有鮮血滲出,端的是兇悍難言又悽慘無比。

這行人自然便是從凜冬城南返的敢戰士,面對十倍於己的胡人,敢戰士們殺死數十人後成功突圍,待進入燕國勢力範圍內,胡人便不敢隨意追殺,擔心遇到燕國鐵騎。

昭城之門洞開,有數十騎奔出,洛諶之子洛攸策馬在前,見得洛襄及敢戰士之容,心中咯噔又有酸澀,於馬上抱拳道:“阿襄,經年未見,你清減了許多,諸位族人皆辛苦,我安坐昭城,實在愧疚。”

洛襄等歸來的敢戰士皆爽朗一笑,同逝去的族人相比,能活著再見到昭城,已經是得天之幸,洛宮重重大門皆開,鐘聲徹響,喚昭城族中望重者前來相聚,敢戰士去與家人團聚、療傷,為其餘未曾返回的敢戰士帶去家書。

不多時,洛宮中已是人聲鼎沸,眾人皆望向洛襄,從洛襄那帶著一道長長疤痕的額頭,眾人便知道這一行有多艱難。

洛攸舉酒嘆息道:“阿襄,眾族人一去遼東五載,昭城族人的心亦隨之而去,憂之、慮之,昭城大雪日,族人皆祈禱素王上皇,不知爾等飢寒否、衣薄否、困苦否,今日見之,已不忍再問,滿飲此酒,敬爾等。

時光若水,昭城一閉,百姓沸騰,經年日久,俱已消散,諸國厲兵秣馬,意圖再戰,百姓各疲其命,族中萬物齊備,只待遷徙,問如今遼東若何,吾父,年歲已大,身體可還好嗎?”

洛襄痛飲滿酒,只覺不足辛辣,遼東五載,洛諶履極凜冬,禦寒延伸至眾敢戰士,但猶覺徹骨之寒,烈酒自是常飲之物,他抹抹嘴朗聲道:“兄長勿憂,伯父尚好,坐鎮極北白山黑水凜冬城。

伯父有言:‘自昭城至遼東極北,苦行艱難,去時路途所遭遇甚重,數百敢戰士精銳尚且有損,遑論城中老幼婦孺,若不改之,定為人間慘劇。’

我等南歸時,有敢戰士八十二人,不過旬月,於遼東遇胡人十三部,有退卻者,有搏殺者,至昭城下,僅餘六十二人,餘皆埋骨異域,痛惜哀哉。

伯父言曰:‘遷徙遼東乃斷尾求生,死中求活,而非自我放逐,自取滅亡之道。’

兄長遷徙族人,當要慎而再慎。我等於遼東靜待五年,俱為此而鋪就,建城凜冬,於沿途便行之道作記,每處所在,俱有兒郎為此犧牲,當行其地,若見有青山松柏搖曳,大江川流不息,便是兒郎護佑族人。”

洛襄聲音中並無壓抑,洛攸卻能聽出那其中的悲切和強作歡悅,當即哀痛沉聲道:“青山松柏葬英魂,大江川流頌神功,山川有靈,其靈為親,若大劫盡時,我族於遼東還能大興,當以先祖為尊,為尊親表山川神靈,以慰其魂靈兮。”

洛襄聞言一怔而後不一言只是抱拳作揖,殿中眾人皆慼慼然。

洛襄等人回返帶來遼東確切訊息,遼東正建城,已備有屋舍後,早就已經做好準備的洛氏開始了真正的大遷徙,洛氏遷徙,如同行軍,浩浩湯湯家族真正的珍寶,都已經置放在戒指中帶走,如今所帶不過是戒指所不能大量攜帶的糧食、棉衣錦裘等物。

青壯自然不懼長途跋涉,這些青壯都被組織起來作為護衛,洛氏在諸夏境內自然是無憂的,但進入遼東後,這樣龐大的隊伍,無數的輜重,看起來又不是特別強,一定是胡人眼中的口中餐,須知縱然是敢戰士出行,都有胡人截殺,這便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尤其是洛氏的隊伍中充斥著大量身體素質較差的婦孺,胡人定然不會放過。

洛氏所做的計劃為分批出行,第一批依舊是青壯為先這些人先行出,一是再次為後續族人趟路,二是進入凜冬城後,都是建城的勞力,能為後續的族人打下紮實的基礎,最終批遷徙的人數為萬餘青壯,數千婦孺,兩千敢戰士全副武裝隨行保護,待將這些人送到凜冬城,敢戰士再返回昭城。

如此大規模的人口遷徙,若不是洛氏出行,無論是漢國還是燕國,都絕不可能放任,當洛襄再次經過漢國和燕國邊境時,甚至能嗅到其中的緊張氣氛味道,他知道慘烈的戰爭或許將要再次開始了。

春去秋來,寒降暑升,四季輪迴,年年歲歲皆如此,昭城中的人蹤愈稀少,五年內,八九萬人都已經盡數遷走,莫說內城,縱然是外城都不曾見到幾個人影,在拐角處,多是年老之人聚在一起說笑,洛攸自外城負手走過,似乎要將昭城皆刻在腦海中,見到幾個老人便施禮道:“諸位宗老,何以不隨大隊遷徙,待入遼東,亦有相談之日。”

那老人聞言眯著眼睛笑著道:“昔年洛國亡毀時,族中老邁陪葬者眾,此番本欲隨城偕亡,然家主令下嚴辭,不準殉城,我等不能拒之,便最後走,再看一眼,再看幾眼罷。”

洛攸聞言眼中有些暗淡失落,安慰道:“人生於世上,有生有死,物生於世上,亦有生有死,花有重開日,城有再建時,昭聖王能廢墟上重建昭城,百千年後亦能如此,昭城在族人心間,族人所在,那白山黑水的極北寒風中,凜冬亦如昭城。”

那些老人便望著洛攸笑,只是笑中帶著悲意,洛攸不再於昭城晃悠,也未曾回洛宮,而是回到了宗廟,唯有宗廟才是洛氏永遠的神聖所在,如今昭城中,唯有他一個嫡系在此,洛氏宗廟燭火永不息,他便跪在往日那處,開始祈禱頌唱,縱然素王消失,但對祖先的尊崇永遠不會停止,這已經刻在洛氏骨血之中。

洛攸在燭火飄搖的宗廟中高聲頌唱著,宗廟外卻烏雲壓城,黑沉沉一片,狂風呼嘯卷的天下唯餘風聲,雷霆蓋亞,不消片刻滂沱大雨揮灑而下,整座昭城都籠罩於雨幕朦朧中,不見天,不見地,不見人,洛攸似乎未有所覺,他按部就班的將整贊詩唱罷,這才起身走到宗廟門前。

狂風捲過的雨打溼他錦衣的下襬,潮溼的水氣不住撲在他面上,幾縷絲已溼噠噠的貼在他側顏上,他好似無所覺,只面無表情的盯著那雨幕傾瀉,天翻地覆,斗大雨點滴在青石板上,而後匯聚成溪流,昭城執行千百年的排水在這般滂沱大雨下,依舊保持著良好的執行,將水流排入城外河流中。

昭城中最後數千人皆披蓑衣戴斗笠,盡是頭生華的老者,佝僂著身子立於大雨中,被風吹的搖搖欲墜,遠遠望著昭城周圍已經俱被沖毀的良田,大量的淤泥被席捲而來,天空中的大雨依舊無止歇,昭城雖巍峨盛大,於其中亦不過滄海扁舟而已。

早已有老者棄下手中持杖,面朝昭城方向跪下,滿面涕淚哀嚎道:“自素王上皇於昭地建國,一千三百年,縱有秦時之禍,不過毀屋斷牆而已,仍有斷壁殘垣,昭聖王得以興盛,可如今竟直接化作澤國,再不存續,一千三百年之城,俱成往事矣,蒼天,何以如何苛責我洛氏我洛氏順天應命,為何要承受這萬千之苦!”

洛攸腦海中回想起祖父生前所說,昭城將化作澤國,原來是這般化作澤國,他知道這不是家族所為,召喚一場足以覆滅昭城的大水,所付出的底蘊,不是如今的家族所能消耗得起的。

素王消失,家族底蘊用一分少一分,這大雨必是蒼天所降,這就是天意如刀嗎,洛氏亦在天意之中,沒有了素王老祖,直面天意,一著不慎,便遭覆亡。

望著依舊跪伏於地的宿老們,洛攸輕嘆,一千三百年來,洛氏幾乎不曾順天應命,以至於有如今,人與天鬥,勝則小勝,敗則覆亡。

昭城暴雨,洛氏人去樓空,黃河氾濫,昭城竟沒於煙雨中,這是完全不比洛氏決意遷往遼東差分毫的驚天大事,莫說漢國,縱然遠在長安垂垂病矣的魏國皇帝曹睿都暗自派人前來一探,見昭城果真化為澤國,俱震撼莫名,無以言表。

昭城於天下人心中,不吝於長安洛陽,乃至於興衰盛亡勝過二京,當得知昭城崩摧時,於漢國中,於魏國中,皆有人輕聲嘆曰:“大日耀耀,聖光永明,昭城尤有亡日,何況人哉,此歸去兆,此歸去兆。”

洛攸自然不知昭城化澤會導致曹睿心氣一斷崩殂,亦不知漢國會一日薨三元從,他已摘去蓑衣斗笠,行至燕國境中,見到了燕國大將軍兼任丞相的慕容承光。

慕容承光負手與洛攸並肩立於普陀河前,朗聲笑道:“公子,十年前於此河前,我送昭公入遼東,十年後,我於此河前,再送公子入遼東,自此中原無洛氏,而遼東有洛人,百千年後,史載燕洛同出遼東,我燕人幸甚至哉。”

昭城此前雖封,卻不是不聞天下事,慕容承光獨攬燕國大政,公孫氏被殺戮殆盡,惟餘少數逃奔草原及漢國,篡奪君位,不過是時間問題,這等梟雄,獨對洛氏友善,必不簡單,洛攸輕聲道:“遼東重大,東胡愈多,兇悍難治,可為公之助力。”

慕容承光笑起揚手道:“公子,洛氏北遷,吾不能親往祝賀,此為賀禮,請公子轉交昭公,莫要忘記燕洛間的情誼。”

洛攸命人收下便快啟程,前往凜冬城的路敢戰士們已經走過多次,但依舊是崎嶇難行,此行幾乎竟是年老之人,縱有良馬,亦疲累不堪,每逢歇息時,便作歌自嘲,洛攸見之卻展露笑顏,無他,作歌自嘲者,多無事也,一言不者,多死難矣。

當大隊的敢戰士突兀從林中湧出後,洛攸知道自己到了,他策馬快向前奔去,立在高石上,遠遠望著那座還有些簡陋的城池,那就是無數次被提起的凜冬城,自他帶領著昭城最後的百姓來到這裡,昭城洛氏便徹底煙消雲散。

往事俱流,惟留生人再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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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澤一顧,花草俱蕭疏,洛澤二顧,水波繞縈紆,洛澤三顧,遺恨迷煙樹,巍巍乎,風流盡罷,亦不過宮闕作土。——《筆談雜言》

一點更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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