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洛陽而來的徵兵令,卻讓天下的官吏以及百姓,幾乎站在了一條陣線上,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的念頭。
大業七年那場幾乎傾盡了大隋國力的戰爭,那場幾乎讓大隋糧倉為之枯竭的戰爭,才剛剛結束沒多久,數十萬將士的屍骨還埋在遼東的山川中,數十萬英魂屍骨未寒。
天下為之震撼,天下為之側目,天下為之泣淚。
數百萬的百姓為親人逝去而悲傷不已,無數瀕臨破產的百姓,還沒有從失去勞力的痛苦中緩和,失去丈夫的寡婦正帶著嬰兒艱難求生,失去供養的老人餓死在一間破敗的茅草屋中,相伴他們的惟有寒風淒雨,以及冰霜冷冬。
舊日的傷痛還沒有抹平,現在,帝國的皇帝,諸夏的天子最至高無上的權力者,就要再次徵他的子民,這個皇帝難道是瘋了嗎?
他難道要讓所有的悲劇重現,讓天下所有的人,都感受到喪失親人的痛苦,君臣父子,這世上哪裡有這樣的君王和父親呢?
官府派下來徵兵役和徭役的官吏被殺死在山村中,在廣袤的河北以及山東大地上,那些隱藏在山中的村莊,幾乎成為了官府的禁區,沒有任何官吏敢於踏進其中。
憤怒的百姓撕下了隋朝的衣裳,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反抗造反的行列中,面對河北以及山東的亂象,楊廣依舊是那副不曾在意的表現。
他從不曾將這些放下鋤頭的農民放在眼中。
數百人就能追著數萬農民軍殺,這是楊廣所知曉的,既然如此,那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
面對楊廣的詔令,因為洛蘇的分析,洛玄夜和洛玄鏡早就有預料,但真正看到時,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老祖宗,這次楊廣能勝利嗎?”
洛蘇望著窗外淡淡道:“誰能言明一場戰爭的勝利呢?
上一次失敗就非常不可思議,卻合情合理。
這次依舊是隋朝佔據優勢,但有楊廣在,一切便是未知的。”
“老祖宗,天下重在君王,但若是君王不肖,我們又該如何呢?
那些逆天殘害生民的自然可以誅殺他。
但若是未曾到那等可以誅殺的程度,又該如何做呢?”
洛玄鏡望著洛蘇,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洛蘇聞言陷入了沉默中,他在思索該要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
在政治中,想要保持一顆清白的良心有多難呢?
那幾乎是做不到的。
因為那需要做到公平,公平的做事,那產出的結果就是符合良心的。
但公平。
這兩個字說說容易做起來又何其難。
人與人實在是過於不同,面對一個問題,十個人中有兩個人懷著不同意見,那便按照八個人去做,這似乎是公平的。
但真的公平嗎?
兩個人的意見被剝奪了,如果被剝奪的是生命呢?
剩下八個人,有五個人意見相同,剩下三個人便要去死。
直到最後只剩下兩個人,分出高下與生死,世上一人獨尊的時候,大概就有公平存在了。
在治理一個國家的過程中,什麼才是公平呢?
即便是姬昭和洛蘇也找不到答案。
在兩個人手下有沒有無辜人的性命,那一定是有的,有沒有冤屈的鮮血,那一定是有的。
統治一個廣袤的王朝,每一道政令都會影響無數的人,想要盡善盡美不可能。
那該怎麼辦呢?
這是洛玄鏡問過洛蘇的所有問題中,最難以回答的一個。
這是理想和現實的界限,該要劃在哪裡的大事。
這是未來洛氏和皇朝繫結時,要以何等態度對待皇族的大事。
沉吟了許久,洛蘇緩緩說道:“不以私人道德去要求君王,不為私仇而審判君王,只關注會影響天下的大事,只關注會影響歷史人心的大事。
在能夠做到的情況下,盡力規勸君王的品德,使君王持身以正,如果君王犯下過錯,不影響天下,那就是君王和臣民的私仇,我們不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