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實務菜鳥,6瑤聽得有些疑惑。
她側頭,想看看方法醫的表情,但後者只是皺眉掃掉成隊在自己卷宗上留下的一點菸灰,滿臉只有嫌棄,並沒有任何困惑不解之意。
……
她自然不敢在第一次參加的案情討論會上冒昧問,“美夢”思路跳得太快,她就只能連忙記下他說的話,然後繼續專注盯著照片中滿地凌亂交疊、在她眼裡根本無甚差別的腳印。
一直等到會開完了,任務佈置完畢,見成辛以帶著幾個人出去忙了,她才敢小聲問曲若伽。
“曲姐,成隊剛才說的足印,是什麼意思啊?他怎麼知道誰的足印可以排除啊?”
明明痕檢材料裡只有足印取樣,還並沒出結論啊?就算是步伐追蹤技術,技術部目前還沒有把資料給過來吧……
曲若伽眨眨眼,輕笑一聲。
“頭兒的眼力在全省都是出了名的,從來不用等痕檢那邊的演算法出來。絕大部分型別的土質,他直接用看的,就能識別出腳印主人的身高體重,甚至是走路特徵等等這些。”
像所有尚困在成辛以顏值“陷阱”、暫時還沒被他的火爆脾氣嚇退的小姑娘一樣,6瑤低聲出一句由衷的崇拜慨嘆,望著這位魔鬼隊長已經消失半天的門口,雙眼冒出星星。
——
開完會之後時間已經不早。
這個季節日落得晚,儘管天空整個已經泛出陰鬱的湛藍色,但這個時間段竟還仍然能看到紫橘色晚霞,夕陽襯著像山巒一般起伏層疊的雲,懶洋洋掛在那棵大柏樹的樹梢上,就等著最後一下躍下地平線收工吃飯。
跟徐墨、6瑤打過招呼,方清月原本是打算回解剖室放一下東西就下班回家的。但剛走進房間,就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手放下燈開關上卻又停住,轉身在黑暗中環視一週。
這個房間朝東,沒有一扇窗戶,此時不開燈,就已然完全暗了下來,黑洞洞的。死者的隨身物品正集中擺放在臺子上。而在那之中,有什麼在隱隱著綠光。
她輕手輕腳走近。
——是那隻老式手錶的指標。
深灰色錶盤,指標還算比較粗的,是很多年前流行過的熒光款式。
但白天時被電話打斷思路就沒注意,現在四周徹底黑下來了,她才現,那枚分針的指標不太對勁兒。
時針指標頂端是圓滑的水滴形狀,但分針指標卻有分明的稜角,長度似乎也較一般的分針稍短了一些。因為玻璃錶盤被摔裂了……難道……她快在網上搜到同款錶盤,放大來比對——果然,還有另一截,大機率在急墜落的過程中被磕斷了,而且摔出了錶盤之外。
她皺起眉頭,盯著那隻殘缺的表。
這屬於低階工作失誤吧。
屍體照片是她採集的,如果當時再認真一點檢查,也許就不會直到現在才現。
成辛以諷刺得沒錯,第一次做實務刑偵,她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又在其他物品之中找了兩遍,沒有那小半截熒光針頭。
方清月無奈低呼一口氣,看看時間,改掉了叫車軟體裡原本的行程終點,又鬱郁吞吞琢磨了一會兒,把框架眼鏡摘了,換上隱形,又拿出新買的一瓶胡椒噴霧,塞進包裡。
畢竟是個沒有監控的案現場,荒郊野嶺的,她可不想遇到什麼劫財劫色的賊人。
——
然而,夜幕眨眼降臨,這棟毛坯建築在夜裡的模樣遠比她想象得還要瘮人,彷彿一隻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輪廓的巨獸,守株待兔,等她自投羅網。
剛下計程車她就有點後悔了。本想轉身就走,可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慫。暗暗打了打氣,捏緊口袋裡的噴霧壯膽兒,掀起警戒線,邁進畫廊。
穿堂風如劣質音響的嘯音一般刺痛她的耳膜,她把手電筒的光圈調到最小,小步小步地走,磨蹭了好半天,才終於走上三樓屍體墜落的白線處。
放下檢材箱,關掉手電筒,她放眼向整片黑暗望去,努力驅趕走那種大海撈針的疲憊感。
單層面積還是挺大的,遍地都是鋼筋水泥,和白天裡一模一樣。
如果確實是在墜落過程中摔出去的,應該不會掉得太遠吧……
但如果不是,就不好說了……
她戴好手套,彎腰曲背,仔仔細細在磚瓦之中小心翼翼地翻找。
……
這邊沒有,就再去找另一邊……
……
也許是在黑暗中持續眯眼太長時間,她覺得自己都快產生錯覺了,彷彿眼前多了好些五彩的分子顆粒,晃悠來……晃悠去……
……
好暈……
……
不知過了多久,依然沒有找到任何會在黑暗中隱隱出熒光的袖珍物體。她嘆口氣,蹲下身緩了一會兒僵硬的後腰,想抬起胳膊揉揉疲憊的眼睛。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的耳邊傳來一聲與穿堂風完全不同音訊的聲音。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