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1 / 3)

酒是好酒,卻總喝不到醉死過去……麻痺的方式有很多種,遺忘的方式應該也有很多種,他卻,遲遲尋不到。

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香港。

週三上午9點,似乎全城的人都在忙碌著,過海隧道、地下鐵、中環的各式寫字樓裡,到處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腳步,唯獨這裡——孫建嶽已經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站在赤鱲角機場接機大廳外的欄杆旁,足有半小時。

終於,他忍不住換了個姿勢,倚著欄杆,低頭看一眼手錶,從紐約到香港的航班一小時前就已經到了,並沒有誤點,可那個叫梁琦的,怎麼還不出現?

孫建嶽其實和梁琦本人有一面之緣,當時他跟著自己的老闆厲仲謀前往紐約出差,被合作伙伴邀去參加愛女的20歲生日宴——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愛女,便是梁琦。梁琦這次回香港,是因為在港找了一份實習律師的工作。可孫建嶽從自己老闆那兒打聽到,這女人其實是回來追男人的,而那男人正好就是她即將要實習的律師行的合夥人之一。

美女一旦被扣上了花痴的名號,就一點兒也不美了。孫建嶽正這麼想著,看見一個黑超遮面、身材高挑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從裡頭出來。

當然,她還推著放有六個最大號行李箱的手推車。孫建嶽趕緊把手裡那張寫有梁琦中英文名的A4紙高高舉起。梁大小姐稍稍把墨鏡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一雙眼睛環顧一下四周,很快就看見了孫建嶽,而下一秒,孫建嶽就看見梁琦朝他特別明媚地一笑。真是明眸皓齒啊……孫建嶽不由得一呆。很快梁琦就來到了孫建嶽身邊,她一開口,就把之前那抹微笑帶給孫建嶽的美好幻想給澆滅了:“你是Eric的助理吧?”她這樣直呼自己老闆的英文名,多少有點頤指氣使的口吻,孫建嶽頓了頓,才點點頭。她隨即又說:“幫我把這些行李送去酒店,我得先去趟律師行。”

說完就踏著她那高傲得足有12厘米的紅底鞋,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孫建嶽和六個超大號行李箱。

直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孫建嶽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她剛才第一眼見到他時候的那個微笑,應該是因為艱苦地推著六個行李箱走了那麼一長串路之後,突然發現了他這麼一個現成的推車工吧……至於她說的那句“我得先去趟律師行”,聽起來多麼像是恪盡職守的好員工,一回國就直奔工作而去,可實際上,她應該是去找她夢中情人了吧……孫建嶽不無鄙夷地想。

梁琦到了律師行,並沒能找到向佐——向律師尚在休假中。

其實梁琦這次回國的目的很明確:兩個月的暑期實習中,拿下向佐。

她還記得自己回國前,把這番豪言壯語說給好友聽時,好友一點也不相信她能兩個月搞定一個大律師,當時,梁琦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他喜歡的女人要結婚了,他現在肯定感情上很受傷,很脆弱。”這麼好的機會,她當然要把握住。

可直到12小時後的晚上9點,梁琦在酒吧裡找到買醉的向佐時,才明白,或許……兩個月,遠遠不夠她搞定這個男人。

因為她從這個男人身上,讀出了漫天的傷懷——因為那個要結婚的女人吧。

向佐面前的矮几上,放滿了空酒瓶,手裡的這瓶也快要空了,他招手示意侍者過來。來到他面前的,卻不是侍者。向佐微眯著眼,上下打量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孩。青春洋溢的面孔未施粉黛,薄薄的乾淨的面板,隨意紮起的馬尾,T恤露著左邊肩頭,牛仔短褲下是筆直的纖細的長腿。

這個女孩,千里迢迢從紐約來到這裡,向佐早前就被她或直白或拐彎抹角地表白過幾次,可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值得她這樣。

回頭算算,他之前已拒絕過她六次,只是彷彿她越挫越勇了。向佐兀自笑了一下,仰頭又灌進一口酒。嗆人的酒氣在口腔中迴旋,最後直抵心臟,都說酒越喝越暖,向佐卻是越飲越寒。梁琦拿走他的酒瓶:“走吧。”喉管燒灼,他覺得自己有點醉了。否則,他絕對不會順從她的意思。

如果他還清醒,又或者,如果他不是因為那婚訊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絕望,他絕對會像前六次那樣,將對他動手動腳的梁琦安全無虞地送回酒店,然後自行離開。

可這一次,他沒有離開。在梁琦的套房繼續喝。酒是好酒,卻總喝不到醉死過去,向佐微眯起眼,看向一旁的梁琦。麻痺的方式有很多種,遺忘的方式應該也有很多種,他卻,遲遲尋不到。梁琦一點一點吻他的耳垂,細細密密、絲絲麻麻地貼著他的耳根,然後俯過身來吻他的嘴,說:“別再喝了。”月光斑駁。深藍色的夜。酒店套房。銅柱大床,有浪漫的帷幔,有極致的刺激感官的視野。向佐眯著眼睛仰躺在那兒,而他身上的梁琦,正在幫他解襯衫紐扣。她脫去他的上衣,然後是自己的。她在他的身上摸索,動作生澀,隱約急切,向佐的胸膛感受著她的喘息,覺得身體在蠢蠢欲動。他聽見體內的血液向下腹流淌的聲音,身體裡,潮汐翻湧。可就在這個一切都失去控制,一切都喪失理智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另一張臉。向佐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想起那個女人了。他這麼想起那張屬於另一個女人的臉時,不由得睜開了眼。

面前這個女人的臉十分年輕,幾乎介於女人與女孩之間,那種稚氣未脫、性感未成的女子。向佐看著她,看了許久,一動不動,突然之間,身體裡的潮汐迅速而殘忍地衝刷掉滿漲的情慾。向佐推開了她,不准她再動。梁琦不肯相信在這個時候他還能如此冷靜,不,他哪裡是冷靜,她明明感受到他的堅硬。“身體不撒謊的,不是嗎?Mark,你別騙自己了!”梁琦的拳頭抵住他的肩,要吻他,重新貼緊他。可向佐一隻手就阻止了她所有的動作:“Gigi,對不起……”梁琦狠狠地咬他:“為什麼不可以?你告訴我為什麼?”“……”“……”“因為你不是她。”她雖喜歡他,可同時她也是倔強又高傲的女孩,這番話落在她耳裡到底會有多刺耳,向佐已無從分辨,他只知道這次她眼眶通紅地跑了出去,直到凌晨,都沒再回來。

這回,換梁琦在酒吧買醉了。

第七次對大律師欲行不軌未果,被大律師以合法、合情、合理的理由“請”出門的夜晚,當然也是個十分適合借酒消愁的夜晚。

這女人喝懵了,沒有錢付酒賬,孫建嶽被她急call來,就見她在舞池中獨自跳得十分起勁。

但孫建嶽還是不太敢認這個女人。早上從航站樓裡出來的她,還是個高傲的小孔雀;此刻舞池裡的她,更像是柔弱無骨的小白蛇,白色T恤,白色熱褲,再尋常無奇的打扮了,可……那腰扭得,不知要銷掉多少人的魂。

孫建嶽之前可不知道她舞跳得這麼好,不禁愣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直到瞥見某個好色的醉鬼藉著酒勁蹭到梁琦身後,看樣子像是欲行不軌,孫建嶽這才衝進舞池把梁琦弄出來。

梁琦被他扣在懷裡,一抬頭,看著他就笑了:“你來啦?”

這個女人,為了向佐,短短時間裡國語進步極快,笑吟吟地盯著一臉菜色的孫建嶽:“我們去喝酒!”

“我送你回酒店吧。”

“不回去!”

梁琦賴著不走,酒量十分好,嘴巴又刁,專挑貴的喝,一瓶黑方見了底,吐完回來,沒事人一樣,繼續喝。

孫建嶽想,黎明未至而黑暗未退的時刻,人是不是多少都會有些犯罪的慾望?比如說現在,凌晨三點,酒吧快要打烊,他看著小口嘬著酒杯的梁琦,忽然間,想要吻這個女人。

在他把邪念付諸行動之前,梁琦突然“啪”的一聲丟了酒杯,抄起空酒瓶指著他:“我到底哪裡不好?你說!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她終於醉了。

孫建嶽見她偃旗息鼓,趕緊想辦法把她弄下吧檯帶走,卻不料下一刻就被她抓住手。孫建嶽反應不及,手心下一秒感觸到非比尋常的溫香軟玉。梁琦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上,那綿軟的、線條起伏的軟雪,就在他手心的滿握之下。看著瘦,原來是深藏不露。孫建嶽一時間如遭電擊,他發誓自己那一刻是窒息的,梁琦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頹喪,甩開他的手,趴回吧檯上。“我差點忘記了,你是gay……你怎麼懂得,哪個女人好……”孫建嶽一怔。梁琦枕著她自己的手臂:“國語怎麼說的?哦……玻璃。”孫建嶽好不容易弄明白過來,即刻哭笑不得:“你胡說什麼呀?”“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Eric.”Eric?他的老闆……這女人以為他喜歡他的老闆?喜歡一個擁有八塊腹肌的男人?孫建嶽氣得忍不住去揪她的耳朵:“你胡說什麼?”

梁琦耳朵疼,報復性地咬孫建嶽的手,待孫建嶽終於聽明白她這亂七八糟的國語到底是在說些什麼時,只剩無限唏噓。

她說:“是你自己說的,說……說你跟在Eric身邊那麼多年,從來沒有過女人,放心,放心,我不歧視gay。”

真是個強悍又執拗的女孩子,無論人或事,只要她認定了,就絕不更改。包括向佐,包括愛情,包括,她矢志不渝地相信孫建嶽愛著他那擁有八塊腹肌的老闆……孫建嶽無奈地噤了聲。再看向她時,只見年輕女人又給她自己倒了一杯,此刻正品著酒,垂眉低首,醉眼蒙朧,若有似無的酒氣,若有似無的傷感。

她的側臉落在孫建嶽眼裡,是一個精緻卻落寞的剪影。

梁琦花了一整個夜晚,外加一整個凌晨,終於成功把自己灌醉,她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一個堅定而溫暖的懷抱,她被輕柔地呵護在那個懷抱中,聽見低沉的聲音在對她說:“傻瓜……”

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實在是不真實。而又因為是夢,所以才敢理直氣壯地倚進那一雙臂彎中,低低地吟:“Mark……”

孫建嶽覺得自己成了垃圾桶,這個叫梁琦的女人,什麼不愉快的事,都往他這裡倒。

“你知道嗎?我要親他,他竟然捂住我的嘴……”“你知道嗎?我竟然在他的抽屜裡翻到她的照片!”

“也不知道他那些照片哪裡來的……你知道嗎?他這幾天寧願睡辦公室,都不願回家……你知道嗎?我應徵去他的律師樓實習……他說要約我吃飯!”

“穿什麼好?這件?那件?”

“你知道嗎?他竟然對我說,如果他有妹妹,他希望是我……我,再不去那間餐廳吃飯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孫建嶽想說:夠了!可其實說出口的卻是:“不要緊,沒事,他會懂你。”更多的時候,這女人不那麼期期艾艾,真是像極了孩子——六月的天氣,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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