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曾評價此人瘋子首輔,卻沒想到,瘋到當堂斷了一個副統領的雙臂?不是說此人病重了半年嗎?怎麼瞧著他精神勁十足,三人又驚又疑。
陳媽和婢女抱作一團,嚇得兩腿哆嗦,站也站不起來。
崔管事進門,喚來三名小廝迅速地清理了殘局,帶驚恐過度的副統領去就醫,彷彿無事發生,隨即,他換上一副輕鬆愜意的笑容,朝三名武官伸手:“借一步說話。”
正廳中,燈火如走馬觀花,浮躍了無數個小星點兒,湧迸,環繞,就像那年,未婚的駙馬為她在宮牆外放的煙花火炮。
玉察探手,想抓住什麼,卻身子落空,毫無支撐地朝後倒去,她清楚自己的身體,半年來疲於奔波,筋疲力竭,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加上心神憂慮,早就過度透支。
眼下失去了信念,那口氣一散,她感到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陷入昏昏沉沉。
身子沒有撞上冰冷的地板,而是一個溫暖的胸膛,那一瞬間,她以為回到了宮裡,大家圍著薰香火爐,熱熱鬧鬧的一家人。
玉察最後一眼,抬頭,看到了那張從不敢直視的臉。
小時候,娘娘們抱著玉察,說起遊瀾京面容扭曲可怖,三頭六臂,身長九丈,一口能吞吃下一座小金山。
哥哥們說,他能噴出一條火龍似的光焰,把四書五經都燒乾淨。
可是,眼前的遊瀾京,分明一點兒也不嚇人。
猩紅的纖塵不染的衣袍,帶著柔軟的令人安心的氣息,沒想到……他這樣俊美,美好得如庭階前孤自生長的芝蘭玉樹,五官工整深刻,帶著縈縈繞繞的佛性,鼻樑上一點小紅痣,更增妖異,恍恍惚惚間,以為是紫雲峰的山神。
那麼溫暖的身體,有那麼一副冷酷的神情。
“咦,這位姑娘,你怎麼,主動朝我投懷送抱?”遊瀾京忍不住彎起嘴角。
地上的陳媽再次大吃一驚,自小看著長大的首輔大人,竟然也會笑?
他的話語中是滿滿的溢位來的笑意,既溫柔又小心翼翼,像哄小孩兒似的,雪峰上萬年的冰層也會融化,永恆的黑夜也會破曉,天,亮了,他眼睛裡的光,也亮了。
“那,我便不客氣了。”
彷彿一個天真童稚的少年,拿到了心心念唸的吃食,他的手,從來不曾發抖,拿筆的時候行文沉穩流暢,握劍的時候,殺伐果斷從沒有一絲顫抖。
現在,他的五指慢慢彎曲,按住了日思夜想的姑娘的肩膀,竟然抑制不住地抖,那般謹慎,稍帶了羞澀,彷彿握著稀世珍寶。
從來不信神佛的遊瀾京,第一次以為是菩薩顯靈。
“都說世事常不遂人願,可我今日,竟然心願得償。”他低聲在玉察耳畔呢喃。
髮絲微拂,呼吸溫熱,摩挲得癢癢的,真是令男人慾罷不能。
“嗯……”意識朦朧中,玉察無意發出了低低的聲音。
這嬌柔的悶哼,好似一聲驚雷,好似一顆火星,一路蔓延,點炸火藥桶,他瞳仁中有熊熊大火在燃燒。
玉察感到自己被打橫抱起,那人的動作輕若無物,彷彿一絲一毫都不願意傷害她。
走過一面面雕花山水屏風,穿過層層帷幔,踏過柔軟的地毯。
玉察的頭枕在軟玉枕上,熟悉的松子百合香,噼噼啪啪的銀碳在燃燒,在身子再次落空時,她驚醒,一伸手,死死地拉住了帳帶。
她驚恐如小鹿的眼睛,畏懼又無措,清澈如山寺三春裡最頭遭的山泉水,倒映出眼前男人深不見底的慾望。
好一雙動盪心神的眼睛,她是順從匍匐等待人抱養回家的貓兒,被捕獸夾傷到了的小狐狸,激發出男人最強烈的保護欲,而她自身,對這天真的誘惑力渾然不知。
“讓我猜猜,你來是做什麼的。”他想近身,摸一摸那張牽動內心驚濤駭浪的臉。
“總之,你肯定不是來見我的。”他牽起一絲笑。
“首輔大人,皇弟……皇弟的病到底如何了,您常常進宮,一定知道實情。”她的語氣接近卑微的乞求。
“他的病?我也為你病了半年,不問問我嗎?”
玉察不敢反抗,生怕惹惱了這尊魔頭,方才他揮劍濺血的一幕,在心頭深深地刻上了嗜殺的烙印。
他卻忽然輕聲笑了:“哦,對了,你才不知道我病了。”
“是微臣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公主從未將我放在心間,公主不在乎,甚至怕我。”
他興致勃勃地瞧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手下卻沒有停,肆意地揉捏著她白嫩的臉蛋兒,擠壓揉搓,這是想了無數遍的事情,真實的觸感,竟然如此美妙。
真是令人愛不釋手。
“你怕我,有多怕?”他挑起半邊眉毛,頓時邪氣凜然,猛然湊近她,就這樣擠進玉察的瞳光裡,男人極致的英俊瞬間擴大了數倍。
兩滴淚,“啪嗒啪嗒”地打落在遊瀾京的手背上,真涼,打得人心疼。
玉察怕他,打小就怕。
在書房,他教皇弟讀書時,會低頭看自己寫字,溫熱清甜的氣息,手指尖無意的發麻觸碰,宮宴上,她能感受到,來自後背的那道熾熱又剋制的視線。
他屢屢在朝堂上排擠打壓自己的未婚夫,未婚夫出身清貴世家,為人剛正不屈,他便發動派系對他構陷攻訐,雪花般的彈劾,最終將他貶去了一個荒涼之地戍守三年。
還有,太多太多了……
玉察被他弄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矜貴嬌養的小公主,這半年在外頭是怎麼過來的啊,遊瀾京面色因她而萬分動容,雖仍是一副冷冷的樣子,卻不自覺下手輕柔許多。
她竟然主動撲身前來,死命地攥著他的腰帶,抬頭,髮絲凌亂,眼眶淚花兒打轉,一副惹人垂憐的模樣。
“求求首輔大人,幫我給皇弟傳個話兒吧,我只想知道阿弟現在怎麼樣了,我想見他們一面,只有首輔大人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