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起了疑,心情煩躁,忽然間知道了什麼,一拳揮去。
“哇”地一下,少女吐出一口鮮血,兩顆牙混著鮮血,一塊兒滾出來,伴隨著一些餅囊的渣子,少女被打得翻倒在右邊,頭顱軟軟垂落,低聲抽泣。
男人嘴裡痛罵了一聲。
“誰給她東西吃的!”
眾人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出。
男人陰冷的眼神,緩緩掃過眾人,他找不著人,便衝少女撒氣。
中原的貴人,喜愛弱柳扶風,身量纖纖,能做掌上舞的美人。西域胡姬骨量天生粗大,本就被那些文人取笑是蠻女子。
因此,黑袍男人一直控制這些奴隸的飲食,吃一頓餓三頓,日日教養規矩,活生生餓出來,逼出來,打出來!才教出如今的乖巧懂事,輕柔如雲。
這批西域胡姬,可不是淪落進酒肆賣笑的!其中有一批,要獻給盛京城的貴人。
男人頓時氣急敗壞,怒不可遏起來。
“昨日你還能賣個三金,吃這一口饢餅,少了多少銀子,那些客人最是挑剔,眼光毒辣,眼睛上下一掃呀,就知道你是個貪吃低賤的貨色。”
“賤人,你是誠心跟我過不去,要砸在我手裡,吃,不怕死地吃!你以為你是豬羊,論斤稱賣嗎!”
男人用手指掰數算計著銀子,無比痛心,他挺著大肚腩,一動,贅肉也滾動,便如層層漣漪蕩來,他眼神嫌惡,一面用腳踩踏少女的肋骨,一面罵道。
“瞧瞧你這個腰身,怪不得近日,我看你肥了不少,原來一直在偷吃東西!”
“你這樣手腳不乾淨,日後去了主家,也是被打死的命,沒規沒矩,誰教你的!往後你惹出事來,主家還要問罪於我,不如今日就將你打死了事!”
少女仰起頭,張大的嘴巴,黑洞洞的,發不出一點嗚咽,神情痛苦而絕望,骯髒下的漂亮臉蛋,皺成一團。
黑袍男人暴怒的模樣,歇斯底里,震得玉察,後退了幾步,握住了遊瀾京的袖子。
她顫巍巍地抬頭,望著遊瀾京。
遊瀾京神情風輕雲淡:“公主,這是旁人在管教自己的奴隸,與我們何干。”
他微微俯下身,不動聲色地將她的不安盡收眼底,一隻手掌,慢慢地按在了她的肩頭。
“這個男人,是李家的好女婿啊。”
“他便是白馬津李夫人的丈夫,顧疏煙的父親——顧兆如!”
一瞬間,玉察瞳光微微渙散,白光閃過,像是罩上一層輕紗,恍惚間,她竟以為頭頂的袍子落下來,沒想到,是自己心頭髮顫,眼前一黑。
天旋地轉,她好像有些站不穩,身子微微後移,被遊瀾京的手掌牢牢把持住。
她記起來了,美人兩肩上打的烙印,是仙鶴繞竹……蜀溪李家的家徽!
這真是……太猖狂了!
仙鶴、翠竹,本該是最纖塵不染品行高潔的事物,卻成為奴隸烙印,打在這些可憐女子的肩頭,防止她們逃跑。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敢想起,卻偏偏在心頭瘋狂滋長的念頭。
那麼,李遊知道這件事嗎?
他喜愛潔淨,在盛京城,一向有高風峻節的美名。
人人稱讚他是大魏的雪白焰鳳凰,德操高雅的美君子,他知道家族縫隙間的藏汙納垢嗎?會聞到那些惡臭氣味?聽到這些骯髒不堪的辱罵嗎?
他如果看見了,還能熟視無睹,保持著高高在上的乾淨,那樣矜持自貴,說自己問心無愧,說自己心無雜念嗎?
玉察不敢再細想下去。
“公主,你錯了。”
遊瀾京的聲音,再次響起在玉察的耳畔,天際的隱雷落地。
“仙鶴繞竹,並不是防止她們逃跑,這些女人,會輸送到大魏的血液裡,每一截掌握著大魏脈搏的人手裡。”
“你知道,盛京城有多少兩袖清風的官員,家中豢養著這麼一隻仙鶴繞竹嗎?烙印,是在提醒那些官員豪紳,他們與李家的勾結往來。”
玉察抓住了遊瀾京的手腕,她失神的眼眸,盯著遊瀾京,裡頭是無盡的遼闊,深遠的層雲。
遊瀾京抱住了她的肩頭,狀態親暱無暇,卻語露寒冰。
“公主,你腰間的美玉,真是好看,微臣喜歡極了,那你知道,這玉是怎麼來的嗎?西域的月氏一部,自天河而下,盛產美玉,如羊脂般潔白,通透明麗,採玉人每晚在河邊,沿河而尋,摸著那一點亮光。”
“朝廷王室,用玉量甚大,光你父親下葬時,寶軀各處,用了大大小小將近一千枚玉,貴人們自然有西域特供,可是,民間更多的是走私,大魏王律,這可是掉腦袋的。”
“能讓人冒著砍頭的危險,走私良玉,其中獲利,讓人瞠目結舌,微臣也甘拜下風。”
“你以為,李家的膽子,就這麼點兒嗎?”
販賣奴隸,賄賂官員,走私美玉,李家原來在西域深耕多年。
西域與北邊兒戰線相臨,自古以來,父親都對此地十分重視,絕不會……不會容忍有世族勢力插手。
李家,還能做出什麼膽大包天的事情呢!
玉察看向了黑袍男人,顧兆如……顧兆如,他是李家的女婿,自然也秉承了李家的意思,在這片荒涼之地,為非作歹!
遊瀾京的眼眸沉寂下來,話語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