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了半輩子，給大戶人家當牛做馬才終於攢下些銀錢，在這城中購置房產店鋪，家裡那位也好不容易才生了個男孩，日子眼看著就要好起來，可就回村祭個祖的功夫，怎麼就生了這種事情，為什麼這該死的獸潮在這時候爆！”男人狀若癲狂地咒罵道。
“好在老婆孩子應該是跟著城中的百姓一起撤離了……我一定要活下去！我的孩子才剛出生不久，我還沒有好好地抱抱他！我要活著撐下去，我要去見他們！”
男人的嘶吼如同一個火星落在了炸藥堆裡，其後方所聚集起的百姓也瞬間躁動起來，
“我還沒討到媳婦，我不能死！家裡還等著我傳宗接代！”
“我的人生才開始，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去做，我要活下去！”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一定要活下去！”
……
聽著身後那嘈雜的聲音，男人彷彿得到了聲援一般，臉上的猙獰緩緩褪去，重新掛上了那副假笑，
“大師，我們都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為此我們可以拼上一切，當然，也包括吃人！”
“我們這些在泥土裡求存的人比不了您這等高高在上的仙人，雖不明瞭您的身份，但我們都能看得出來，您絕非凡人，即便這麼久沒喝一口水，沒吃一口飯也沒什麼影響，依舊可以一巴掌將我們拍飛。我們不一樣，沒有吃的，我們真的會死！”
“您如今看似出於善良救下了這幾個人的性命，但卻等於間接地斷了我們的活路！但凡有吃的，我們也不會想著去吃人！更何況，即便您現在保下了他們，長久地不進食，他們又能再撐多久？要想讓他們活下去只能像我們一樣吃人，可那樣又和我們有什麼區別！”
“您真要為救這六個將死之人的性命而讓我們這幾十號人像他們一樣餓死嗎！？”
“恕小的說話直，您現在跟我們聊什麼良知道德，那純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您不會有死亡的威脅自然可以永遠站在那麼高尚的地位指責我們，若是您如我們一般，呵呵，恐怕也沒心思搭理別人的死活了吧……”
面對男人的質問，慧明臉色鐵青，但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為了自己的生死去剝奪他人的生命當然是不對的，但到了真正的生死關頭誰又能顧得上這些？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捨己為人的聖賢吧……自己也沒法去反駁說自己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也不會做出此等禽獸之舉，因為此時的言語只會顯得無比蒼白……而且，身旁這幾人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一般，以自己如今這毫無修為的身體，除了讓他們吃東西也再無任何救命之法，真的還有阻攔下去的必要嗎……
男人見慧明久久沒有說話，眼中閃過一絲喜意，“大師，求求你給我們一條活路吧！您放心，我們一定下手利索些，絕不讓這幾位感受到什麼痛苦！”
見慧明並未讓開，男人一狠心，接著道：“要是沒這幾個人，我們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反正都是個死，不如大師您動手吧！死在您手裡，也不算浪費我這條賤命了！”
慧明的臉色更加難看，卻是並未動手。他的內心已經出現了動搖，自是不可能對毫無修為的凡人動手。而他的表現讓得男人大喜，自己果然賭對了，面前這和尚可真是慈悲為懷啊，當即邁步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慧明的腦海響起一道毫無感情的聲音，“其實，除了他說的那兩個選擇，你還有第三個選擇……”同時，面前憑空落下一柄金色的短刃，輕而易舉地劃開了慧明的面板，而後緩緩掉在他手中。
慧明看著手中的短刃，瞬間便明白了第三個選擇是什麼，有些猶豫地抬起手臂，眸光不住閃動，突然地動作將男人嚇了一跳，腳步也瞬間停下，顫身道：“大師，您……”
而懷中的小女孩此時卻如同迴光返照般睜開雙眼，“大哥哥……囡囡好餓……囡囡不想死……”
這聲音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碎了慧明的猶豫，修佛之人心懷蒼生，以解眾生苦難為己任，豈能見死不救？當即柔聲笑道：“囡囡，你不會死的。”
話音未落，一刀劃下，胳膊上一大片血肉掉下，被慧明接在手中塞入小女孩口中。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小女孩開始下意識的咀嚼吞嚥。而隨著血肉入腹，她那原本微弱的氣息瞬間穩定，轉而沉沉睡去，甚至臉上都多出了些血色。
痛！這是慧明如今唯一的感受，在小女孩嚥下血肉的那一刻，一股深入靈魂的痛楚襲來讓得慧明的身體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不知怎麼回事，這一刀竟是讓他有了些死亡的威脅，切下的彷彿不僅僅是一塊血肉，更像是一部分的生命！
“大師，您這是……”男人有些疑惑地問道，眼中卻滿是貪婪地狂喜和對生的渴望，略微停頓了會兒後立即跪倒在地，不住地叩頭：“求大師救我一命！”
身後眾人也在此時跪了下來，“求大師救命！”
慧明怔怔地望著面前跪倒一片的人們，良久後再度揮刀，又是一大片血肉落在地上，“拿去吧，別吃這些人，吃我。”
百姓們看著掉在地上的血肉，皆是如同餓狼般撲上來爭搶。經過一段混亂的打鬥，終是被那男人吞下，只見他滿是驚喜的大呼，“這，我感覺自己瞬間充滿了力量！甚至有些飽！”
慧明平靜地看著他，自己的肉身不知經歷過多少靈氣的淬鍊，哪怕如今修為被封，但其中能量也不可小視，就這麼一片血肉吃了的效果恐怕比一個人都多上許多。
其餘人見此，也是磕頭如搗蒜，祈求著慧明救命。而慧明此時那種死亡的感覺更加濃烈，卻依舊是一刀一刀切割著自己的血肉，向著人群扔出，甚至將其中幾片塞入身旁幾個快要完全昏死過去的人口中。
而吃過慧明血肉的人臉色皆是瞬間變得紅潤，接著被已經完全瘋狂的人群擠向一邊。那些還沒有吃到的更加癲狂地去爭搶，有這個。他們便能在多活幾天，說不定就能撐來轉機。
而慧明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破碎，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拉入死亡的深淵。幻境和現實已經不重要了，獨屬於修行者的特殊感應已經很明顯地告訴慧明，他會死。生命再被一片片剝離，但手中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生前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在面前閃過，最終定格在這群百姓對活下去無限渴求的眼神中。
噹啷！
終於，慧明的雙臂成了兩個光禿禿的骨頭架子，上面再無一點血肉附著，也再拿不住這短刃。可即便如此，慧明的臉上竟出現了一股溫和地笑意，“拿起刀，自己來吧。”
見眾人毫無動作便接著道：“不是想活下去嗎？吃了我的肉就能活下去，他們幾個的意義就不大了，便放過他們吧。”
“值嗎？”那道沒有感情的聲音再度響起，慧明怔怔，而後滿是釋然地笑道：“以小僧一命換這麼多人活下去，值！”
接著對那個男人說道：“如今我也在生死之間，但我做出了和你們不一樣的選擇。來吧，不是有不惜一切活下去的理由嗎，吃了我，活下去。”
眾人猶豫看著這一幕，終究是強大無比的求生欲佔據了上風，拾起短刃撲了上去，將慧明的血肉切下，開始瘋狂的爭搶、吞嚥，如同煉獄的惡鬼一般。
血肉橫飛，卻掩埋不了僧人那慈悲的笑容。接著，慧明從容地閉上雙眼，被湧上的眾人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