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虛無之中，慧明靜靜站立，虛幻的身體在緩緩消散，魂體已是開始崩潰，他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整個處於瀕死的狀態。
“後悔嗎？”依舊是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慧明茫然地抬頭望去，卻沒有在這片黑暗的虛無中找到聲音的來源。
“什麼？”
“為了些素不相識的人就這麼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有的人不配被救，後悔嗎？”
慧明聞言怔了怔，而後搖頭苦笑:“我是真的沒想到這傳承如此兇險，早知道就不進來了……至於後不後悔，呵呵，作為佛家之修，修的便是個慈悲救苦之心，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即便知道是幻境，小僧也做不出那種違背本心之事。若是真的冷眼旁觀丟了那顆慈悲心，可比丟了命更可怕！能救就救吧，值不值得，都是後話了。”
少年僧人的臉上依舊是那溫和的笑容，絲毫沒有即將死去的惶恐，一片坦然。
整個空間中重歸死寂，而正當慧明即將完全消散之時，一道刺眼的白光撕開黑暗，將整個空間盡數絞碎，其中那虛幻的身體也瞬間復原，化作一道流光被白光裹挾著離開。
待得慧明再度睜開眼時，卻現自己還站在剛進傳承之地的位置，連姿勢都沒有任何變化。而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如同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
“好可怕的幻境……”慧明搖了搖腦袋驅散其中輕微的眩暈感，輕聲感嘆道，他剛才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經死了，如今看來也不過是這考驗的一部分罷了。
“恭喜。”那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不同的是，慧明這次終於看到了說話之人。
“見過藏靈前輩！”慧明對著面前突然出現之人躬身一禮道。
藏靈點點頭，一揮手，一枚散著柔和金光的舍利子自傳承之地飛出，而後緩緩地懸浮在慧明面前，“你透過了考驗，現在它是你的了。”
慧明卻沒有立即接下這枚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寶貝，反是繼續看著藏靈道:“小僧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前輩感知這考驗的一細節？”
藏靈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才道:“你所經歷的是二十萬年真正生過之事，當時靈獸與人類的戰鬥進入了白熱化，兩方之間爭鬥不斷，而普通民眾則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朝不保夕是常態。”
“這也是天靈陣尊所生活的時代，你在其中所擁有的視角，是屬於他的好友，釋吉禪師。”
“當時的他們修為還不算太強，在那次大戰面前完全起不到什麼決定性的因素，便被安排了個守衛城池的任務。哪知有高階靈獸突然出手撕開防線，恐怖的獸潮藉此湧入人族之地大肆屠殺，陣尊無奈之下只得立刻組織城中軍隊與民眾轉移以儲存有生力量。而釋吉禪師則選擇留下接應那些附近村莊中的百姓轉移。兩人就此分別，天靈陣尊護衛著數十萬人一路向人族後方撤退，釋吉禪師則是在接應了數批百姓後身受重傷，將他們轉移走後便再無戰力可言，如凡人一般。”
“你在幻境中看到的便是最後一批來不及轉移之人，他們以為自己被拋棄，卻不知釋吉禪師在全程陪同守護，真正的玄靈脩士永遠不會放棄百姓！”
“他們在釋吉禪師的組織下撤入了城中的防護陣法之中，也就是那條小巷。雖然藉此避過了靈獸的攻擊，但他們也被困死在其中。因為重傷致修為盡廢的釋吉禪師根本無法再主動開啟這陣法，這也是為什麼要在考驗中全數封印你的修為，就是要完全模擬當時的情況。”
“接下來生的一切便如你所見，在所有食物耗盡後便爆了同類相食的人倫慘劇。釋吉禪師雖竭力阻止，但仍不斷有人被殺而後分食。最終，釋吉禪師面對著跟你一樣的質問，他也選擇了以隨身攜帶的短刃割肉來救人。”
“而天靈陣尊在將大部隊帶至後方後便立刻來接應釋吉禪師，奈何已經太晚。他沒能救下好友，倒是救下了那些靠著好友血肉活下來的百姓，以及好友殘存骨骸所化的舍利。”
“陣尊頗為震怒，在詢問倖存者得到真相後幾欲出手將之盡數斬殺，可最終被所謂的大義和不想讓好友的付出白費的心思所縛，放過了這些人。”
“之後的漫長歲月中陣尊一直將這舍利帶在身上，直至成神後才決心將這舍利留在神藏中，將好友的傳承留於此方天地，而不是帶去那陌生的外界。”
“不過他自然也是在這之上設下了考驗，用自己已至神境的陣道修為完美模擬出當年之事，只有後來者做出與當年好友一般的選擇並毫不後悔付出時才能得到這舍利。他要將好友的傳承交給如他一般之人，這樣才不算錯付。”
“釋吉禪師……令人敬佩！”慧明聽完後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道。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吧，我看守神藏這麼多年，見到這傳承之人眾多，願意以自身血肉救人的不過十人，而在幻境所模擬的瀕死之感下能繼續堅持下去的只有你一人，也只有你做到了始終坦然不悔。”藏靈緩緩說道:“說實話，我覺得你與釋吉禪師，有點傻。”
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嘲諷的情緒，只是在闡述自己內心的想法。慧明聞言淡淡一笑:“天性如此，遵從本心罷了。看來我和釋吉禪師極為相似，是同一種人。”
“讓我有些奇怪的是，依我與這些年進入神藏中修士交流所收集到的情報來看，如今人族已是大6絕對的霸主，有高階強者存在和所謂官方的插手，就算有天災生也足以應付，糧食產量富足，餓死人之事恐怕已不多見了吧。可為什麼我在你的情緒中感受到了濃濃的悲涼，彷彿經歷過太多此類事情，見過了太多這等疾苦一般……這種情緒偽裝不出來，難道是我收集的情報有誤，民眾最基本的溫飽這麼多年過去了仍無法保證？”藏靈平靜的眼眸中散出探究之意靜靜地看著慧明。
慧明苦笑道:“那是在帝國內，往外面看，真的與煉獄沒什麼區別……”說到這裡，默默低下頭去。
藏靈見慧明不願多說，也沒有深究，接著道:“它的名字叫功德舍利，看你目的很明確，想必對這比較瞭解，不用我再講解了吧？”
慧明點點頭，抬手觸控舍利，運轉功法將之納入丹田，只見其周身的佛光閃動一下又恢復正常，彷彿與之前沒什麼變化，但細看之下，那光芒變得澄澈柔和了許多……
“看來是真的契合啊……行了，這的寶貝被你拿走，那這傳承之地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藏靈說著一揮手，周圍的陣紋盡數散歸無形，做完這些他便直接消失，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恭送前輩。”慧明行禮後拿出傳訊玉，自從被困在這幻境中後，除了給蕭選出了條訊息後傳訊便徹底被遮蔽，如今才看到蕭選的留言，問明其所在位置後便飛身趕了過去。
至於那舍利則是靜靜地躺在慧明丹田中，緩緩釋放著微弱的佛光，還沒到用它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