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第五天, 蘭宜見到了小王爺。
是小王爺主動聲稱要見她的。
蘭宜歸府的事,沒有對外公佈, 不過王府內部都知道了, 彭氏對著絕食到氣息奄奄的小王爺無計可施,逼急了說了大實話:“小主子,你也不小了, 該懂事了, 王爺對你如此安排,是仁至義盡,也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了。你如今擰著不依,王妃娘娘已經有孕,待娘娘生產出來,那是王爺的親生骨肉, 你還在這府裡如何自處?耗盡了王爺的耐心, 你再後悔也晚了啊。”
小王爺已經多日對她不理不睬,聽了這話, 終於有了反應,轉過頭來虛弱地瞪著她,之後, 吃下去一碗薄粥, 攢出來點力氣, 要求面見蘭宜。
訊息起初沒報到蘭宜跟前,拖了兩日,小王爺卻有一股擰勁, 期間始終不肯再用飯, 連護衛壓著他灌米湯, 他也嘔出來吐了, 兩天一過,那一口氣折騰得就剩半口了。
沂王終於來問蘭宜。
她願意見,就見,不願意,就罷了。
“他要這麼不識好歹,本王也沒那麼多工夫和他囉嗦了。”沂王淡淡道。
蘭宜同意見了。
說不上什麼同情不同情,不過是見一面也無妨。
沂王親自陪著她過去。
放出去的風聲裡,沂王還在閉門養病,不能出府,整日也沒什麼事做,倒是踐行了一些他此前的話:與蘭宜寸步不離。
此時已經入冬,各處都燒起了地龍,小王爺屋裡的簾子緊緊拉著,溫暖卻昏暗,小王爺躺在其中,氣息弱得像一個小小的幽靈。
見到蘭宜被沂王扶進去以後,他的喘息才重了點,抬頭望向蘭宜隆起的腹部上。
她這時已有孕快七個月,十分明顯了。
他呆呆地望了很久,直到沂王邁步上前,擋在了蘭宜跟前。
“父王要有新生子了,我是父王的恥辱,所以父王要將我送走對嗎?”
小王爺終於說道。
他聲氣很低,若不是室內安靜,幾乎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沂王不答,只道:“該說的話,彭氏都告訴你了,你若實在不想去懷慶,可以去鳳陽,還省了本王的人情。”
小王爺餓到蠟黃的臉頰漲紅了,用盡力氣叫了一聲:“我不去!”
沂王不為所動,到底也未再說話,過了一會,小王爺緩過來一些,才又道:“眾人——天下人是不是都會知道我不是父王的孩子?”
問出這句時,他眼中顯出絕望:“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哪也不去。等我死了,父王隨便把我埋在哪兒吧。”
“不會。”沂王冷道,“你要臉,本王也要。”
小王爺眼神稍亮了點,聽沂王接著道:“此事不會公告天下,但會在宗人府留下記檔,康王府也會,經手辦理的禮部官員,閣臣他日都會知曉。”
小王爺在名分上是他的嫡長子,將嫡長子過繼出去本身已極不尋常,而他的繼承人不只是沂王府的,還將是天下的,那就不是他一人可以決定的,如不將該正的名分正過來,會引來許多不明真相的勸諫不說,還會給未來埋下無窮禍患。
他予了小王爺一線溫情,但不可能為此動搖自己的基業。
小王爺的眼神重又黯淡,他死氣沉沉地道:“父王多慮了,難道還怕我以後爭什麼嗎。”
沂王沒有回答。
這不需要解釋,他有自己的決斷,不可能再改變主意。
“彭嬤嬤說,父王沒殺了我,就是對我開恩了。”小王爺慢慢地又道,“我倒寧願父王殺了我。”
沂王終於看了他一眼:“你說這樣的話,對得起你母親嗎。”
小王爺反問:“父王不恨我母親嗎?我——”
他咬緊了牙關,看錶情似乎想說他恨,但終究沒有說得出來。
沂王道:“不恨。”
他語聲冷淡而平靜,令小王爺怔住了。
“我留你性命,就是看在你母親的份上,你好自為之吧。”
這句話說完,沂王不再管他如何,帶著蘭宜出門去了。
小王爺的聲音在背後隱約追出來:“那父王是不是有意帶我去宮裡——”
蘭宜腳步停住了。
小王爺鬧著要見她,真見了面,其實沒和她說一句話。
因為問題是存在於他和沂王之間,他真正想對答的是沂王。
她只是沒想到,最後會聽見這麼一句。
“不是皇上想見小王爺?”回到正院後,她忍不住問。
見素是這樣告訴她的。
沂王道:“是。”他頓了頓,“不過是張友勝提醒父皇的。”
蘭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