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監已經向他投了誠,這等於說,就是沂王提醒了皇帝,皇帝才召見了到京的小王爺。
次序一變,整件事的意味都不一樣了。
沂王算到東宮會忍不住利用這個時機,才放下了吊鉤,藉此完成逐出廢太子的最後一步——
怎麼說,蘭宜想嘆氣的同時,又並不感到意外。
他這個人,一點真心之外,是九分野心勃勃。
沂王見她的表情不對,皺眉道:“怎麼了?本王並沒騙你,不過沒說的那麼細。”
蘭宜望著他:“我也沒說話,王爺著急什麼,是心虛嗎?”
沂王:“……”
他虛聲恫喝:“你好大的膽子,敢這麼指責本王。”
蘭宜靜靜地看著他。
沂王聲氣漸轉:“本王是想,我若是為人和善一些,你是不是能有所改觀。”
他們的相遇始於囚禁與利用,她出走的那段日子裡,他於人前冷酷暴怒,但是冷寂的深夜裡,未嘗沒有自省過,是不是他哪裡做得不夠。
蘭宜道:“然後王爺就學會了說一半留一半,連瞞帶騙?”
即是說,改是沒打算改也改不了的。
沂王矢口否認:“說了沒騙,不過是怕嚇著你。”
蘭宜微哂。
她怎麼會被嚇到。他性情裡的各個方面,她都已經很瞭解了,只是這樣笨拙的一面,令她有點想笑。
大約這於他來說是全新的問題,他表面若無其事,其實做起來很不順手,沒有章法。
沂王打量她的表情,有點不快:“你不喜歡就罷了,何必嘲諷本王。”
“我沒——”
蘭宜搖頭搖到一半,沂王打斷:“那就是喜歡了?”
蘭宜動作頓住。
她知道沂王的意思,但她還是無法回應。
沂王臉色淡下來,他沒掩飾失望,因這失望,他必得找補點什麼,便道:“本王把楊文煦一塊送去鳳陽了。”
蘭宜愣了一下,道:“哦。”
沂王又道:“他一直想做太子屬官,本王這次就成全他,讓他追隨廢太子去吧。”
蘭宜再:“哦。”
她想一想覺得這個安排很妙,算得上有始有終。
沂王見她毫無動容,自己有點沒意思起來,情緒又緩和了,道:“他知道實哥兒的事,本王后來審他,究竟從何處得知,他起先竟說是夢見的。”
蘭宜這時忍不住低下了頭。
她一直不知道楊文煦落到沂王手裡以後,是如何供述的,她沒問過相關話題,因為擔心弄巧成拙,沂王不提,便權當沒有此事罷了。
此時沂王主動說了,她才聽著,只聽這一句,就知道楊文煦一定經過了一番嚴刑拷打,才會把真話招出來。
這是太子倒臺後的事了,沂王說著冷笑:“他一個文人,嘴倒挺硬,太子都被廢了,他到了本王跟前,還敢糊弄。”
蘭宜:“……”
沂王瞥她,又不快了:“你這麼看著本王做什麼?難道還想替他說話?”
蘭宜有點困難地搖頭:“沒有。”
她明白了,沂王不信鬼神,因此楊文煦說了真話,他反而不信。
她問沂王:“後來呢?”
“後來他改口,說是在翰林院時得知的——他剛進京那時,本王抓了他,他就這麼說,倒是更可信一些,但再細問,他又招不出來歷,只說是無意聽說,不認識說話的人是誰,他當時怕惹禍上身,也不敢打聽,就埋在了心裡。”
蘭宜緩緩點頭:“嗯。”
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不好解釋。
但是沂王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你怎麼高興起來——本王讓楊文煦遭罪,趁了你的心意?”
蘭宜捂唇輕咳:“算是吧。”
沂王沉默了。
好一會後,他語氣複雜地道:“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待我這樣。”
蘭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