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4)

小說:金盞花 作者:瓊瑤

深夜,頌超帶著維珍走進了趙自耕的書房。

佩吟很仔細地打量著維珍,她還是那麼漂亮,還是那麼明豔,還是那麼充滿火辣辣的熱力。她穿著件寶藍色的緊身襯衫,一條黑絲絨長褲,外面是黑絲絨的西裝型外套。由於室內很熱,她一進房間,就把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她那玲瓏的曲線,就在燈光下暴露無疑。佩吟很細心地在她小腹上掃了一眼,確實微微凸起,但是,大約是頭胎的關係,還看不明顯,也不太影響她那美好的身材。

趙自耕也在打量維珍,那烏黑的眼珠,那厚而性感的唇,那不大不小的鼻子,那濃挺而帶點野性的眉毛,那惹火的身段,那低領的襯衫,那繃在臀部的絲絨褲……他是以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維珍的,雖然只是幾眼,他已經把她看了個清清楚楚。這是個典型的、性感的尤物!怪不得頌超那傻小子會被她捉住,如果換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也不見得逃得過這種女人的誘惑。他抬頭掃了頌超一眼,頌超已經筋疲力竭,狼狽得像個鬥敗了的公雞,被趙自耕這樣銳利地一看,他就感到簡直無地自容了,垂下頭去,他對趙自耕低聲說了句:

“我很慚愧,趙伯伯。”

說真的,趙自耕對他的“同情”已經超過了“憤怒”。但,他畢竟是長輩,畢竟是纖纖的父親,他總不能表現得太“軟化”。他瞪了頌超一眼,似有意又似無意,他的眼光在佩吟臉上停留了片刻,又轉回到頌超身上來:

“你現在知道了吧?即使是一時的迷惑,你也會付出相當的代價!甚至於不是道歉所能彌補的!”

佩吟在趙自耕眼光一轉之間,已知道他眼光裡有著深意,聽他這麼一說,她簡直有些想笑,假若不是在這麼尷尬的氣氛下,假若不是在這麼“劍拔弩張”的情勢下,她真的會笑。哪有這種人,他表面上在教訓女婿,實際上卻在對未婚妻暗送歉意。她只有輕咳一聲,表示沒注意,而把目光集中在維珍的身上。

維珍,她居然在笑!她笑得輕鬆而愉快,還有層隱隱的得意,她顯然對自己引起的這場風暴有份惡意的滿足,她看看頌超,看看佩吟,再把目光停在趙自耕身上。

“哎喲!”她誇張地開了口,笑意遍佈在她的眉梢眼底。“看樣子,這簡直是三堂會審嘛!”

“林小姐,你請坐!”趙自耕指著沙發。

“不敢當,趙大律師,”維珍輕輕閃動了一下睫毛,眼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嫵媚。“你這樣稱呼,我可受不了,叫我維珍吧!我想,你當然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嫂嫂一定會把我的一五一十都告訴你!”

“你嫂嫂?”趙自耕本能地一怔,腦筋還沒轉過來。

“哎喲!趙大律師!”維珍調侃地笑著,“你總不至於還不知道,佩吟和我哥哥訂過婚的吧!她和我哥哥之間啊,嘖嘖,就別提有多要好了!假若我哥哥沒出國,今晚我嫂嫂也不會站在你家書房裡了!”

“那麼,”趙自耕盯著維珍,不慌不忙地說,“請代我謝謝你哥哥,他出國出得好,變心變得好,結婚結得好!對這件事,我實在非常非常感激他!”

佩吟心裡有一陣激盪。說不出的一股溫暖、甜蜜和激賞就掠過了她的心頭。但是,今晚要解決的問題,是頌超和維珍間的關係,而不是來為佩吟的身份而鬥口的。她輕咳了一聲,她看得出來,頌超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又搓手,又邁步,又不時跑到視窗和門口去傾聽,他顯然怕驚動了纖纖。

“放心!”她悄聲對頌超說,“纖纖已經睡得好沉好沉了。自耕耍了點兒花樣,給她的牛奶裡放了一粒安眠藥,我剛剛還上樓去看過她,她睡得我叫都叫不醒。”

頌超比較放心了。他望著維珍。

“好了,維珍,”他說,“你到底要什麼,你就說說清楚吧,怎麼樣可以放我一條生路,你就說吧!”

“咦!”維珍的眉毛挑起來了,她緊盯著頌超,“我們談了一整天,你難道還沒有弄清楚?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誰教你是我孩子的父親呢?”

“慢一點,”趙自耕插嘴說,“維珍,孩子的父親是誰,並不能憑你嘴講的!你有什麼證據說,孩子的父親是頌超呢?”

“噢!”維珍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要證據啊?原來,你們打算賴賬了?趙大律師,這就是你一貫的作風,是嗎?要證據!如果我拿不出證據,你們就打算賴了!”她掉頭看著頌超,板著臉,一本正經,而又滿臉正氣地問,“頌超,你也打算賴嗎?假若你也打算賴賬的話,我今天晚上就認栽了!算我是涉世未深,被人玩了,甩了,始亂而終棄了!沒關係,”她有股豁出去的表情。“頌超,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話,你是不是也打算不承認這個孩子!你說!只要你說得出口,我轉身就走,永遠不來麻煩你們了!你說!你親口說!”

“這……這……”頌超漲紅了臉,滿臉的尷尬,滿臉的狼狽,滿臉的沮喪,和滿臉的慈厚。他轉頭看著趙自耕,請求地、抱歉地、痛苦地說,“趙伯伯,請你——不要這樣做,禍是我闖的,如果我再不承認,就未免太太太卑鄙了!”

趙自耕深吸了口氣,心裡在咬牙切齒地暗罵,這個傻小子,簡直是糊塗透頂!但是,不知怎的,他內心深處,對這傻小子的“糊塗”,卻又有種欣賞的情緒。

“頌超,”他盯著他,認真地說,“你知道嗎?即使是你自己,也無法證實這孩子是你的!除非等孩子生下來,我們用最精細的血型鑑定,才能證明你是父親!”

“哦!我懂了。”維珍靠在沙發裡,仍然睜大了眼睛,她看看趙自耕,又看看頌超。“你們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血型鑑定一下,好!頌超,我就給你把孩子生下來。不過,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你總是個‘嫌疑犯’吧!趙大律師,請問你們對嫌疑犯的處置是怎樣的?最起碼,也要拘留審訊,等到洗清罪嫌,才能釋放吧!”

“你錯了!”趙自耕冷冷地說,“如果罪嫌不足,是‘不起訴’處分!”

維珍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望著趙自耕,深深地點了點頭。

“我領教你了。”她低聲地說,低沉而怨恨。轉過頭去,她又面對著頌超,她幽幽地,清晰地,卻有力地說:“我會等孩子生下來,頌超。我會立即把他送去血型鑑定。然後,我要抱著孩子舉行一個記者招待會,公佈今天晚上你們對我所做的事!一個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一個是工業界的青年才俊!我會讓社會知道你們的真面目!而且,頌超,不是我今晚危言聳聽,假如你敢在孩子落地以前結婚,我會挺著大肚子到婚禮上去鬧你一個天翻地覆!”她咬牙,深幽的眼睛裡冒著憤怒的光芒。“頌超,我真是看錯了你!”她站起身來,要走。

“不要,維珍!”頌超急急地喊,“我並沒有否認什麼,我並沒有不承認我做的事,你別走,我們慢慢談,總可以談出一個結論來!”

“結論?”維珍挑著眉毛,憤憤地說,“你根本不想負責任,還會有什麼結論?你不肯跟我結婚也算了,你甚至不預備承認自己的骨肉!你根本不是人!你沒有人心!”她抬起頭來,瞪視著趙自耕,大聲喊,“看緊你的女兒,說不定她也會大肚子,說不定也沒有男人肯認她,說不定你也需要來血型鑑定一下!”

“不要叫!”趙自耕低聲怒吼,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樓頂,怕把纖纖吵醒。“你要不要解決問題,你要不要好好談?”

“我要不要好好談?”她的聲音更高了,更響了。“我倒要問問你們要不要好好談?你們有誠意要解決問題嗎?你們只想賴賬!”她跺腳,跺得又重又有力。“我不準備跟你們再談下去!我也會找律師,我與其私下被‘審’,不如正式打官司。虞頌超,我要告你一狀!本來,我還帶著感情而來,現在,你們使我忍無可忍了,我們法院裡見!”她掉頭就往門口走。

“慢一點!”始終站在一邊,默然不語的佩吟,忽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了維珍的手腕。她笑嘻嘻地看著維珍,一臉的溫柔,一臉的關切,一臉的安慰與同情。“別生這麼大氣,維珍,坐下來。”她硬把她拉進沙發裡,和她肩並肩地坐著。她安撫地撫摸著維珍的手,把她的手緊握在自己手中。“你這樣生氣,真犯不著。”她好溫柔好溫柔地說,像在安慰一個自己的小妹妹。“你要當心自己的身子啊!那麼又跺腳又扭腰的,總是不好。你——有沒有找醫生檢查過啊?有沒有做產前檢査啊?”

“有啊!”維珍說,仍然噘著嘴,卻在佩吟的笑語溫柔下有些軟化了。

“醫生怎麼說?都很正常吧?有沒有貧血啊,營養不足啊,這些毛病呢?你平常愛節食,有了孩子,可不能再節食了,要為孩子保重自己啊!”

“保重個鬼!”維珍說,“沒人要的孩子,保重他幹什麼?”

“別這樣說!”佩吟笑著。“哪一個孩子的父親會不要自己的骨肉呢,你放心,這事我幫你做主,總要給你一個公道……”

“你說真的?”維珍懷疑地問,不信任地看著佩吟。

“當然真的!”佩吟正色說,在維珍耳邊又低語了一句。“我們的關係不同呀,我差不多是看著你長大的。”她用手愛憐地撫摸維珍的肚子。“沒想到你比我先當媽媽。是哪一位醫生幫你檢査的?”

“中山北路那家林婦產科醫院。”維珍說,又警覺起來,“你以為我懷孕是假的,是不是?”

“怎麼會呢?肚子都看得出來了!”佩吟說,“你別把我們每個人都當敵人,好不好?懷孕的事還假得了嗎?”她拍拍她的手,不經心地問,“什麼時候生呀?”

“明年五月中。”

佩吟微笑著點點頭。

“現在的醫生,推斷日子都很準,五月幾號?”

維珍倏然抬起頭來,變色了。她緊盯著佩吟,眼睛黑幽幽地閃著光,她的聲音有些僵了:

“你——想要做什麼?”她問。

佩吟轉頭看頌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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