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梅川喪子痛,秉公訴刑名(1 / 2)

回到莊所的時候,夜色漸深。

在回來的路上,青木大膳因爭辯稍顯臉色不虞,但還是恪守禮節,推開莊所大門後,退避兩步,請高師盛先進。

剛入前院,就聽見一陣哭聲。

室野平三、新津孫一郎、木村平六、木村平八兄弟和寄住的貨郎們都在,此外還多了五六個陌生僧人和兩名女子。

哭聲正是那兩名女子傳出來的,她們跪在戒師的屍體邊兒上,年長的那個伏在屍體上,失聲痛哭,年少的那個容顏憔悴,只在一旁暗自垂淚。

室野平三因離著門口較近,最先聽到動靜,連忙招呼新津孫一郎等人迎上。

室野平三指著為的那名中年僧人,小聲介紹道“莊頭,這位即是梅川院的院主空善禪師。”

梅川院空善年過五旬,面白無鬚,身披黑儐淺褐緇衣,過肩斜著赤色袈裟野,也不避諱素地不淨,席地盤坐,手持一串念珠不停的輕輕拈動,閉著雙目,嘴唇不住地微微顫動,似是在替自己冤死的弟子默誦往生經文,度他早日往生極樂。

高師盛心裡咯噔一聲,暗暗叫苦道“當真來者不善。”面上不露異色,腳步不停,來到空善禪師面前深作一揖,畢恭畢敬道“公務繁忙,竟有勞禪師久候,實在罪過。”

空善禪師毫無動作,似是根本沒有聽到一般,依舊默唸經文,高師盛也不作聲,又揖一禮,退還旁側。

室野平三繼續介紹道“這幾位是空善禪師的門徒。”

五名和尚有一人眼熟,在下午在命案現場見過,正是那淨空和尚。

剩下四人相貌不一,但各個都是腰佩戒刀,孔武有力之徒,所料不差的話,當是梅川院蓄養的護法僧兵。

彼此見過禮後,淨空道“深夜來訪,叨擾諸位安歇,實在失禮。”瞧了眼自家院主和那兩名女子,接著說道“家師得知猶子身遭不幸地噩耗,心中悲痛萬分,執意要連夜過來,親自替他度····莊頭適才去了哪裡?可是查到了賊人去向?”

猶子即假子,乾兒子的意思,但看空善禪師如此做派,說不得就是他自己親生的假子。

佛宗自自飛鳥時代傳入,大小和尚們遵守清規戒律的便沒有幾個人,尤其是平安朝的官家,因屢屢受制於藤原氏“攝關”,權利鬥爭之下,遂出家入道以院政操縱國政,雖居佛院,仍舊妻妾成群。

開啟院政的白河大王甚至與孫媳藤原璋子有染,生下顯仁君即後來的崇德大王,另有謠言傳說,開創武家政權的平大相國清盛也是他的私生子。

有這樣的法王帶頭,荒淫無度,以至於當時“僧人皆有家,不以為異。”

真言宗祖師空海曾提出過“不蓄妻子者,使其事簡累輕,道業易成也”的清修法門。

這種行為開始是自願的,但後來成為了戒律約束的言論,但在白河法王的帶頭破壞下,逐漸被僧人們徹底被拋棄。淨土真宗祖師親鑾上人,娶妻生子,以子女開山立寺,擴張基業的方式,反而被爭相效仿。

當下不論那宗那派的和尚們,都是光明正大的娶妻生子,以寺院之名為姓氏苗字,將寺院佛田當做家業私產,傳留子孫繼承,儼然武家豪族的做派。

“猶子”之說,只不過是掩佛耳目,欲蓋彌彰的託詞。

空善禪師年過五十,膝下僅有這麼一個“猶子”,如今死於非命說不得真的要過繼一個養子來繼承家業。

“適才我同付盜兩人,沿著鄉道巡查了一番,併為現有停留本鄉的跡象。”高師盛沒有同淨空和尚,實話實說的必要,順著對方附和了一句。

青木大膳站在最外圍,根本就不理會淨空和尚的問。

兩名女子一門心思都放在死者身上,慟哭不止,高師盛過來也沒有起身見禮,年長的那女子傷心欲絕,應是空善禪師的妻妾,死者的生母,年輕女子大概是死者的妻子。

淨空和尚嘆了口氣,一邊將那婦人攙起,一邊勸說道“雲壽尼師孃,不要哭了,有什麼話對高莊頭言講,他定能替師弟將殺害他的兇手繩之以法。”

他不提醒還好,一提醒,那位被名叫雲壽尼的婦人立刻抬起頭來,高師盛腰掛銅牌告身,眾人又以他為,明顯就是差官了。

她撲過來,抓住高師盛的胳膊,泣不成聲地哭訴道“差官!差官!貧尼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下午就被人給殺了。如今他死了,讓我可怎麼活啊?差官!求你定然要把那兇手抓獲歸案,替我兒報仇雪恨啊!”

高師盛瞥了一眼淨空和尚,心道“要不是你這好師侄,非要帶人去善光院無理取鬧,又怎麼會死了兒子?”不用說現在這一齣戲,也定也還是這淨空和尚攛掇的,不由大為光火。

退後兩步,不動聲色地將從婦人手裡掙脫,扶著她交還給淨空和尚,溫言安慰道“殺人者可能已逃遁三河國,此案需上報郡中,該怎麼處置,全憑郡守做主。不過還請梵嫂放心,我一定會全力配合郡中的命令。”

師孃、梵嫂都是對僧人妻子的稱呼。

這句話也就是糊弄糊弄無知婦人,話裡的推脫之意,根本瞞不過淨空和尚。

但高師盛這話說的言之鑿鑿,明日的官司還要靠他出面佐證,向郡裡的通判說項,不好過於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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