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尼柯沃(1 / 3)

斯蒂芬起初覺得是河水舉起了一隻拳頭砸向埃斯帕,可那拳頭接下來化作一個平坦而寬闊的腦袋,一雙黃綠色巨眼如提燈般閃耀,腦袋下是厚實而細長的脖頸。它的身體是種介於橄欖綠和黑色之間的暗色,而且不知怎的給人以一種像是馬兒的古怪印象。

就像馬兒。這立刻在他受過聖者祝福的記憶中敲響了警鐘。他舉起雙掌蓋住耳朵。

“薇娜,捂上——”他出聲示警,可太遲了,那怪獸已然開始歌唱。

那些音符切過他的手掌,就像一把灼熱的匕首割開豬油:它直插入他的頭骨,在腦中揮砍不休。音色如古老傳說中一樣動人,可對他太過敏感的知覺而言,它美麗得可怕,彷彿黃蜂的針蟄般帶著致命的毒素,令他無法思考。越過一根紅色的橫桅索,他看到埃斯帕平靜地放下弓,向那生物走去。薇娜也邁開步子,淚水滑過她的臉龐。

他放下已經派不上用場的雙手,拿起易霍克的弓。要不了幾秒鐘,埃斯帕就會走進那生物張開的口中。

他尖叫著用顫抖的手舉起武器,試圖抵消腦中的噪音,試圖清楚地記起埃斯帕射箭時的動作。他拉弓放箭。利箭從怪物的頭頂飛掠而過,未傷分毫。

它歌唱的音色變成了男高音,他覺得繃緊的肌肉開始舒緩下來,古怪的喜悅感席捲全身,仿如遇溺般歡欣而溫暖。他拋下弓,感到愚蠢的笑容逐漸佔據了整張臉,只能大笑著看著尼柯沃——這就是這種生物的名字,尼柯沃——低下頭,張著血盆大口逼近埃斯帕。

突然,它的脖子彷彿鞭子般猛地抽回,美妙的歌聲中止,換上痛苦的咆哮。耳邊傳來輕響,他的眼睛捕捉到疾飛利箭的模糊光影。它命中了尼柯沃的下頜,而他驚訝地發現那兒已經有支箭了,箭身深深沒入他先前沒注意到的袋子似的肉球裡。

他朝箭飛來的方向轉過頭,看到莉希婭正沿街朝他們跑來,大約在五十碼開外。

她此時本該待在山上,不過他很高興她沒這麼做。他撿起弓,朝薇娜跑去。

埃斯帕只覺一切夢境都被狠狠撕碎——清晨在鐵橡林中甦醒,林中深處的幽靜,薇娜面板的觸感——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消失不見。徒留一隻從未見過的醜陋野獸,正想用尖銳、閃著光的鋸齒狀黑牙將他撕裂。他發出一聲嘶喊,向側面魚躍,鼻腔傳來一股彷彿死去許久的馬匹那鼓脹的腹部、又或是禿鷲呼吸發出的惡臭。

他退後幾步,取出匕首和斧子,同時詛咒自己的愚蠢。此刻那怪獸將身體移上了碼頭,他看得更清楚了些。它的腦袋類似水獺,像響尾蛇那樣呈現楔形,還有他所見過的最大馬兒兩倍大的顱骨。就像獅鷲和尤天怪一樣,它全身也覆蓋著鱗片,但同時長有油光發亮的黑綠色皮毛。起初他覺得它的身體像一條巨蛇,可他猶在揣測之時,它突然用短而粗壯的前肢爬上了碼頭。它的腳上有蹼,還有長如人臂的利爪。此刻除了潺潺水流的輕響之外寂靜無聲,它蹣跚著走向他,費力地將龐大身軀的剩餘部分從河中拖出。他不知該做什麼,只好一步步後退。如果它再次歌唱,那他肯定會像剛才那樣,傻傻地走向它的嘴裡。

至少他清楚了發生在微旯居民身上的事。他們笑著走下河被它吃掉了。他還記得某個鄞貢故事裡提到過類似的事,可他不記得它叫什麼了。他從不關心和不存在的生物有關的故事。

另一支箭出現在它喉嚨下的“袋子”上,但除了無法哼唱那首毀滅之歌以外,似乎也沒給這野獸造成其他麻煩。此刻除了尾巴之外,它已全部露出水面。它的後腿像前腿一樣短而壯實,而前後腿之間的距離足有兩匹馬那麼長,因此它不得不拖著腹部在厚厚的木板上爬行。儘管它看似笨拙,可等到全身上岸之後,它又突然爆發出埃斯帕意料之外的速度。它衝了過來,而他向側面避開的同時用斧子劈向它的頸背。利刃在鱗片中切出一條傷痕,儘管不深,卻也令他驚訝。

而當它的頭猛地甩向他時,他吃驚得沒能避開這一擊,被撞倒在地。他在地上滾了幾圈,覺得肋骨好像斷了幾根,接著發現那顆腦袋再次朝他疾衝而來。埃斯帕以蹲伏的姿勢扭身避開,用匕首切向怪物暴露在外的喉嚨,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參差不齊的傷口。血液濺上他的臂膀,這次他躲開它的反擊,站起身,開始朝反方向奔跑。

等他跑遠之後,利箭便朝那頭野獸傾瀉而去。大多數箭支都被彈開,因為它正縮著頭保護它脆弱的喉嚨。埃斯帕看到射出這些箭的是莉希婭和斯蒂芬。

怪物正在流血,但沒有埃斯帕希望的多。然後,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它似乎覺得自己受夠了。它衝回碼頭,滑進河裡,接著消失在水面下,留下驚魂未定的他獨自思索這東西是否像獅鷲那樣身含劇毒。幸運的是儘管他接觸到怪物血液的面板感覺到輕微的灼痛,可卻跟對抗另一種怪物時那種作嘔和強烈的灼熱感截然不同。

莉希婭和薇娜的反應也天差地別。薇娜用手和膝蓋著地,嘔吐不止,而莉希婭則倚著弓,臉上浮現出皮下的藍色血管。

斯蒂芬倒是一臉的平靜。

埃斯帕走向薇娜,在她身旁蹲下。“它碰到你了嗎?”他問道。

她搖搖頭。“沒有。”

“那就不會有事。”他咕噥道,打算伸手去摸她的頭髮。

“別,”莉希婭呵斥道,“那血。”

埃斯帕的手在離薇娜幾英寸處停下,接著硬生生抽回,又退後幾步。“好吧。”他讓步了。

莉希婭點點頭。“不像有些西德瑪,伊庫德斯凱歐的凝視並不致命,但它的血會讓我們受到感染。”她偏著腦袋。“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沒事。還有我們的這位祭司為什麼不像你們倆那樣被歌聲影響。”

“你知道那是啥?”埃斯帕說。

“只從故事裡聽過。”瑟夫萊回答。

“故事裡有沒有解釋它是怎麼——用驢叫喚——讓我們變成那樣的?”埃斯帕看上去心有餘悸。他仍在思念那種聲音,那種完美的感覺。如果他能再聽一次……

“那是能影響人的特定音調與和聲,”斯蒂芬插嘴。“傳說黑稽王創作的歌曲,其魅力大到能讓整支軍隊拋下武器,靜靜聆聽。據說,他是受了某隻名為伊庫柯的生物的啟發。在阿爾曼語裡這隻怪物被稱為尼柯沃,在萊芮語裡念做伊柯·歐德切。我想在王國語裡是叫水怪,如果我沒記錯那些神話故事的話。”

“很好,現在我知道它在五種語言裡的叫法了,”埃斯帕發著牢騷,“它到底是啥?”

莉希婭閉上眼睛,身體在微微顫抖。“它是隻西德瑪,我告訴過你。要知道,它沒有死,也算不上重傷。如果你們想繼續討論這事,就先回山上去吧。還有為我們著想,你該先把身上的那些血弄乾淨。就算它在某種程度上對你無效,對我們可不是。”

“好得很,”埃斯帕說,“就這麼辦。”

在回去的路上,他們發現易霍克不顧自己的傷勢,已經爬到了半山腰。

“那歌聲,”男孩氣喘吁吁地說,“到底是什麼?”

埃斯帕留下其他人解釋,自己去清洗身體。

他發現了一條自山中淌下的小溪。接著便脫下皮製胸甲和襯衣,浸泡在水裡,用抹布擦拭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臉。

等他清洗乾淨之後,薇娜和莉希婭看起來也好多了。

當他走近時,莉希婭指向下方的河流。“我看見它往上邊來了,正在水下游呢。等它再浮起來時我們就應該能瞧見。”

“哈,”埃斯帕咕噥著,“這就是你離開崗位的原因。”

“從這兒我可射不著它,”她爭論道,“反正還有易霍克在看守呢。”

“我沒在怪你,”埃斯帕聽上去像在道謝,“要是你沒跟來,我們仨現在就該在它肚子裡了。”

“為什麼它的歌聲沒影響你?”薇娜突然發問,聲音有些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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