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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但不是人。
碰上這種情形,一般人會怎麼做?
我正在吃飯。太格格不入了。
與其說是格格不入,不如說是不對的。
我坐在矮桌前,手中拿著碗筷,默默地吃著飯。
以完全無異於昨天早上、前天中午、大前天晚上的姿勢。
這已經成了許多的過去、無數的日常絲毫不變的情景的一部分。
我藉由融入日常,來度過非日常。
——不。
我覺得我並不明白眼下的情況哪裡算是非日常。就是因為不明白,所以無從應付起。我只能做出日常的行動。那麼比起吃飯這個行為,問題更出在不瞭解差異這個前提吧。
確實,昨天與今天不同。昨天下雨,今天大概會是晴天,但是對我的差異就只有這樣。
無論我以外的事物有多麼劇烈的變化。
我都不會改變。
無從改變。
即使圍繞著我的除我以外的世界的所有一切,有一天忽然完全變了樣……我,依然還是我吧。
那麼,改變後的世界,對我而言仍是日常。
雖然若是一早起來,自己的樣貌完全改變,或是忘了一切,那另當別論。
不會有那種事。
不會吧。不會的。
冷掉後變得有點硬的飯粒,不太好吃。
不過我本來就嘗不出味道。雖然有個比喻叫味同嚼蠟,但也不是那種感覺。它的口感完全是米飯。感覺有點幹,偶爾會咬到一些特別硬的飯粒,不過米飯就是米飯。只是總覺得沒味道。
而且我並不餓。我從一早就什麼都沒吃,但沒有飢餓感,也覺得像是在勉強自己進食。
儘管是這種狀態,而處在這種狀態,為何我會想要吃什麼飯,這一點連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開啟飯桶。
裡面還剩下一碗左右的飯。
我心想:啊,非吃掉不可。我無意識地從櫥櫃取出飯碗,添上冷飯。
為何會開啟飯桶,我也不明白理由,但我也不是特別混亂或是怎樣。
當時我並不心慌意亂,現在也是。我非常冷靜。
硬要說的話,我無法理解那徹底冷靜的自己——不,我就是不願理解、承認,所以才刻意做出牛頭不對馬嘴的行動嗎?
不對。
不是那麼容易懂的。
我沒有那麼聰明。我要混沌多了。與其說是混沌,對,不如說我的腦中像泥土般黏稠,看不清,也使喚不動。胸中和腹中也塞滿黏糊糊的東西。它有時會很熱,非常灼熱。
就像融化的鉛。
全身充滿那種爛東西,當然不可能正常思考。
也就是說,我並不是冷靜。我是遲鈍。我只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不,表面上是感覺到了什麼,但無法傳達至中心。
所以——我不是人吧。
我嚼飯。一次又一次嚼,然後嚥下去。
咽不太下去。水分不夠。果然太乾了。
沒有配菜。應該有剩的菜,但已經是四五天前的,一定餿了吧。不是臭了,就是幹了。那麼來泡個茶吧,可是又懶得燒水。
但淨是嚼著無味的飯,我還是覺得受不了了,所以從櫃子裡拿出醃梅子的壺,捏出一顆。
壺裡很暗,水汪汪的。
聞到紫蘇的香味,我這才發現家中充滿令人不舒服的臭味。
我真是遲鈍到了極點。
肯定就是這股異臭,減損了飯的味道。味覺曖昧模糊,有一半是依靠嗅覺來決定的。
這下傷腦筋了。
這種狀況,不會有人想吃飯吧。
不是出於道德、常識、社會通識這類理由。當然,以那類意義來說確實也是如此,但這是更基本的問題。
絕對不會有人在這種環境下勉強吃飯。太臭了。一旦開始介意,就擺脫不了。雖然不至於臭到無法忍受,但也不想一直聞著它。那是一股不愉快的、生理上難以接受的臭味。
幸好現在是天冷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