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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下雨天。
赤木心想。
總是……這真是個曖昧到可怕的字眼。它的意思應該是經常、平素,但這種情況,卻隱含了一定、永遠的意思。不,後者的比例較大吧。不過話又說回來,經常一定是雨天、平素永遠是雨天,不必說這種說法很奇怪。
也是有晴天或陰天的,也會下雪。
赤木沒傻到連這都弄不清楚。
這也是當然的,又不是剛出世的小嬰兒。
——這點事我還是知道的。
赤木這樣想。
不,所以這個經常、平素是有條件的吧。
某些時候一定、某些情況一定,是有這樣的意思的。
——怎樣的情況?
赤木自問。
矇矓中,身為主體的赤木與身為客體的赤木輪流出現。赤木自己也不明白哪邊才是真的赤木。
不,兩邊都是赤木。
都是我。
——什麼雨天?
“謝謝你。”
忽然間,稚嫩甜美的聲音在腦中響起,然後赤木慢吞吞地醒了。
不潔的、暫時落腳之處的床鋪。
海潮的香味。離海邊很近。潮溼的墊被。
赤木睜開眼,首先察看自己的雙掌,髒髒的。翻過來,手背也十分粗糙,指甲縫裡塞了黑垢。
好髒。
現在的自己好髒。
現在的自己的人生骯髒透了。
一股不知是後悔還是死心、難以承受的情緒湧了上來。不是自我嫌惡。他並不討厭自己,只是他喜歡的自己這麼窩囊沒用,這個現實令他難過。
他是個渺小的男人。
赤木撐起上半身。
窗外的天空一片陰暗。
下雨了嗎?雨天。下雨了。
——總是下雨天。
赤木回想起來。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呢?是什麼總是下雨天?毫無疑問這是他的想法,但是什麼時候這樣想的?
——夢中嗎?
唔,應該吧。赤木剛醒來,而且他可以確定那不是別人說的話。
事實上,外頭無疑是一片陰雨。天空若非一片晴朗,就令他沮喪。雖然萬里無雲,有時也會讓他覺得難以忍受。
——下雨啊。
他把身子撐得更直。
松樹進入視野,再過去是大海。
他覺得雨天的大海也很討厭。與其說是令人寂寞,不如說讓人悲傷、憂鬱。
盪漾著水,全是水,以無量的水形成的大海上,無數的水滴、細微虛渺的水滴毫不停歇地傾注。
再也沒有比這更無為的事了。
雨珠絕對地卑微。
海無與倫比地宏大。
赤木再也無法忍耐了,他不喜歡雨天。
他別開視線,想要睡得久一點。昨晚的酒還有嗎?太陽穴深處在作痛,身體也很疲倦,但他覺得睡不著,也無法別開視線。沒有遮蔽物。窗上沒有窗簾。
——明明不想看。
卻會看到那棵松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