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第37節(2 / 2)

小說:朝露 作者:風裡話

“乳上涼藥喂禽獸,膝下一子至此絕。”

她的信上只這麼一句話,他初時以為是為護孩子特意氣他的話。然一想到自涵兒之後,即便他雨露均霑,東宮之中確實也未再有人誕下子嗣。

方才三位大夫之語,雖委婉卻亦是清楚明白地告知,他積藥甚深,子嗣之上基本無望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捨得放他帶走涵兒。

她居然敢對他下藥,居然敢讓他斷子絕孫!

她怎麼敢!

李禹握拳的手青筋頓現,只盯著眼前小兒,卻又忌憚著不敢動怒。

膝下一子至此絕。

他只有這一個孩子了,往後他都不會再有其他的孩子,若是這事再被要結親的陰氏所知,被各方想要同他結親的權貴所知……

李禹松下拳頭,眉眼柔和起來,只俯身抱起了孩子,查驗他傷口,湊近輕輕吹了吹,軟聲道,“是爹爹不好,爹爹方才被政務纏身,氣昏了頭。”

而懷中的孩子,似在這個瞬間裡想起了什麼,不由打了個寒顫,瑟縮起來。

李禹卻覺得是往他身上靠了靠,心頭的陰霾掃去幾分,並未發覺涵兒眼中一閃而過的懼意,只繼續溫聲道,“是你阿孃太氣人,躲了爹爹這麼許久。”

他垂眸看著孩子,“告訴爹爹,這一年多來,可有想爹爹。”

涵兒低頭不敢看他,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再告訴爹爹,你阿孃可是和一個和尚日日都在一起。”來時,他便確定了李慕在此間,更是聽聞了長安高門大鬧大悲寺的事,卻還是忍不住一問。

涵兒依舊點頭,轉瞬卻又搖頭,向他比劃起來。

李禹沒帶過他,尋常問安應答等簡單的手語尚能看懂,此番卻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涵兒提著心抬起頭,放慢速度又比劃了一遍。

“到底說什麼?”李禹見他認真又賣力,當是重要的事,卻實在看不明白,心中不耐躁意便又騰起,猛地拍了下桌子。

涵兒顫了顫,抬了手卻不敢再比劃。

李禹壓下怒火,尋來紙筆給他,“寫字,總會吧。”

涵兒看一眼筆墨,點了點頭。

在宮中時,他才不到四歲,剛開始開蒙,還不曾動過筆墨。哪裡會寫字。可是面前這個男人,他的生父,卻根本不知他何時開始閱書,何時開始學寫字。

他如今會寫,還是這一年裡,他叔父所教授。

叔父教他的第一個字是“裴”,說這是你阿孃的姓氏。然後教他“李”,又道這是你自己的姓氏……

他教的格外認真,從坐姿握筆到比劃,從偏旁部首到字型,讓他臨摹再書寫,寫時勞逸結合……如同,教導親子。

“想什麼 ,快些。”李禹催促道。

涵兒回神撿起筆,一筆一劃寫,寫好捧給他看。

“阿孃鮮少理他,孩兒亦不曾見過他幾回。”李禹看著紙上話語,面色露出一點笑意。

涵兒將紙接過,又寫,“爹爹可知道阿孃為何不理他,他好像很想對阿孃好。”

“那人是你叔父,昔年肖想你阿孃,品行不端被逐出京畿。”李禹心頭窒悶也少了一重,撫著孩子腦袋道,“你阿孃年少識人不清,險些犯下大錯……”

“阿孃沒犯錯。”這回,他接了筆,寫得極快。

“對,你阿孃懸崖勒馬,總算沒犯錯。罷了,左右一人是我胞弟,一人是我妻子,往事隨風,阿爹不怪他們便是。”

話至此處,他捧起孩子面龐,“只是往後,涵兒得聽爹爹的話,同爹爹站一起。知道嗎?”

涵兒不再看他,伸手拈了塊糕點,慢慢吃著。

片刻,點了點頭。

“這便對了。”李禹見他聽話又肯吃東西了,心情不由大好,連著方才的那樁事帶來的不豫都淡去了大半。

左右無人知曉他的身子,左右他還有這個兒子。

左右有兒子在,她便走不遠。

待除了湯思瀚,回到長安,東宮之中隨便給個位份便也罷了。

“用完膳,讓奴才們陪著你,到處走走。”李禹想通此節,心滿意足地起身,“爹爹還有事,你乖一些。”

涵兒垂著頭,放下手中糕點,向他行了個跪安禮。

李禹見此愈發地高興,直將他抱起揉著榻腦袋道,“待過幾日,爹爹便將你阿孃接來,我們就一家團聚了。”

涵兒頷首,揀起那方糕點繼續吃著。直到低垂地視線裡,那處身影徹底遠去,消失在眼前。他才默默抬起頭,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憋的通紅,眼眶中兩汪淚噗噗嗦嗦落下來,卻又被他迅速擦乾了。

他想,方才他的模樣,一定很像阿孃。只是這個法子真的有效,他一聽話,他的爹爹就能對他好些了。

所以是不是當年,阿孃便向他如今這般,一個人靠著靜默謙卑的偽裝,保護自己?

昔年在長安皇城,他偷偷溜去過東宮兩回,都是方才模樣。

爹爹在欺負阿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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