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被你發現。”埃利亞斯說,“她可不會蠢到那種程度。”
他打量我們周圍那些死樹,手裡不停擺弄一把刀。
“河邊有座廢棄的倉庫,離城牆不遠。”他最後說,“外公是那幢建築的所有人——幾年前帶我去看過。它後院有道門,可以通往城外。但我有段日子沒去過那裡了,門或許已經沒有了。”
“院長會知道嗎?”
“外公肯定不會告訴她。”
我想起伊茲,我在黑崖學院的奴隸同伴,我剛到學院時就被她警告過。院長耳目眾多,伊茲說,她會知道那些她本來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但我們又必須逃出城外,而我也沒有更好的計劃可以提出。
我們出發了,快速穿過附近城區,艱難地在火焰與殺戮之地潛行,幸而沒有被叛亂帶來的混亂傷及。幾小時過去,下午暗淡成了夜晚。埃利亞斯始終在我身邊保持著冷靜,看似完全不受周圍的可怖景象影響。
想想會感覺好奇怪,一個月前,我的外祖父母都還活著,我的哥哥自由自在,我也從未聽說過維圖裡烏斯這個姓氏。
那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阿公和阿婆被殺害。代林被士兵們擄走,大叫著讓我快逃。
然後學者族反抗軍提出幫我救出兄長,結果卻背叛了我。
另一張臉閃過我的腦海,黑眼睛,很帥,但特別冷酷——他總是那麼酷,這讓他的笑容更加彌足珍貴。奇南——火紅色頭髮的反抗軍戰士,他暗中違背反抗軍的意志,為我提供了一條逃離城市的坦途,而我把機會讓給了伊茲。
我希望他沒生氣,我希望他能理解我為什麼不能接受他的幫助。
“拉婭。”我們接近城區邊緣時,埃利亞斯說,“我們接近目標了。”
我們從塞拉城擁擠的住宅區出來,附近有一座商人貨場。有座磚窯上高聳著孤零零的一根菸囪,把倉庫和貨場都罩在陰影裡。白天,這個地方一定有好多貨車、商販和裝卸工人,但到了夜間這個時辰,這裡空無一人。夜裡的清冷預示著季節轉換,北風不斷吹來。周圍死一般寂靜。
“那邊。”埃利亞斯指著一座黑黢黢的房子,它緊靠在塞拉城牆上。這座房子跟周圍其他建築差不多,只是院子裡長滿荒草。“就是這個地方。”
他觀察了貨場好半天。“院長肯定無法在這裡埋伏十幾個假面人。”他說,“但我懷疑,她本來就不會帶這種貨色一起行動。她肯定不想讓我有機會逃脫。”
“你確定她不會自己來嗎?”風更大了,我抱緊雙臂,直打哆嗦。院長一個人已經很恐怖,我感覺她好像不需要手下來幫忙。
“無法確定。”他承認,“在這裡等著,我去看下有沒有人。”
“我覺得我也應該一起去。”我馬上開始緊張,“要是出了什麼事——”
“留下來你就能活,哪怕我死了。”
“什麼?不要!”
“要是裡面安全,你可以進入,我吹一聲口哨。要是有士兵,兩聲。要是院長在,三聲,重複兩次。”
“要是她在,我怎麼辦?”
“那就隱蔽起來。如果我活下來,會回來找你。”埃利亞斯說,“否則,你就得逃走。”
“埃利亞斯,你這個大白痴。我需要你幫忙才能救出代林——”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讓我注視著他。
我們面前,貨場一派寂靜。身後,整座城市都在燃燒。我想起自己上次這樣看著他——然後馬上就接吻了呢。從他緊張的呼吸聲判斷,他也記得那件事。
“人活著,就總會有希望。”他說,“有個勇敢的女孩這樣跟我說過。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不要害怕。你還是會有辦法的。”
我還沒來得及再次被疑慮吞沒,他放開了手,像磚窯裡騰起的菸灰一樣,輕巧地閃入貨場。
我目視他的一舉一動,痛苦地感到這個計劃特別脆弱。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是靠著意志力和完全不可靠的好運氣。對怎麼安全到達北方,我完全沒有頭緒,只知道指望埃利亞斯引路。我完全不懂怎樣闖入考夫監獄,還是隻知道指望埃利亞斯能做到。我現在內心只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必須救出哥哥,還有埃利亞斯答應幫助我的那個承諾。其他只是妄想和希望,最脆弱的那些東西。
不夠啊,這遠遠不夠。風把我的頭髮吹散,感覺太冷,不是夏末這種季節該有的。埃利亞斯已經消失在貨倉庭院裡。我的神經緊張到咯吱響,儘管用力深呼吸,還是感覺氣息不夠用。快點兒啊,快點兒啊。等他訊號的時間真是太煎熬了。
然後我就聽到了聲音,來得太快,有一瞬間我在懷疑是否聽錯。我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但那聲音再次傳來。
三聲連續口哨。尖厲,突然,充滿危險。
院長髮現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