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拉婭(1 / 3)

盜匪巢穴高高聳立,有如巨拳。它遮住了地平線,影子也讓周圍迷霧中的沙漠更加幽暗。從這裡看,它貌似平靜無人。但太陽早已落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那座巨大石山深處迷宮一樣的裂縫中,帝國的敗類們成群結隊。

我掃了一眼埃利亞斯,發現他的兜帽滑到身後去了。我給他重新戴好,他一動都沒動,我擔心到腹痛如絞。過去三天,他時而暈倒,時而醒來,但最後一次昏厥特別嚴重。那次失去知覺的時間超過一天——迄今為止最長的一次。我的醫術要比阿公差好多,但連我也知道,他的問題很嚴重。

之前,埃利亞斯昏倒時至少還會說胡話,表明他在跟毒藥抗爭,如今已經連續幾小時不說一句話。現在他說什麼我都會開心,哪怕又是海倫娜·阿奎拉和她海洋一樣顏色的眼睛——這句話曾讓我特別煩。

他快不行了,我絕對不能讓他喪命。

“拉婭。”聽到埃利亞斯的聲音,我驚得險些從馬上掉下去。

“謝天謝地。”我回頭看,發現他溫熱的面板暗淡發灰,灰眼睛發熱,像一團火。

他抬頭看了一眼盜匪巢穴,然後又看我:“我知道你能帶我們到達這裡。”有一會兒,他恢復了常態——溫暖,充滿活力。他越過我的肩膀看我的手指,連續幾天緊握韁繩,面板多處磨損。他把皮帶從我手裡拿走。

有那麼尷尬的幾秒鐘,他雙臂圈開,遠離我的身體,像靠太近了會惹我不快一樣。我就勢向後倚靠在他的胸膛上,這份安全感超過之前好多天,就像我突然得到一層盔甲一樣。他放鬆下來,前臂垂到我腰間,它們的重量讓我好一陣心跳加速。

“你一定累壞了。”他喃喃說道。

“我還行啦。儘管你這麼老沉,只是把你拖上拖下這匹馬,還是要比對付院長容易十倍。”

他的淺笑很虛弱,但聽到笑聲,我心裡放鬆了不少。他讓馬兒拐向北面,踢它開始小跑,直到前方小路上坡。

“我們接近了。”他說,“我們去盜匪巢穴北面的亂石坡——我去取泰利粹取液時,你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

我皺起眉回頭看他:“埃利亞斯,你現在隨時可能昏過去。”

“我可以臨時剋制住暈厥症狀,也只需要在市場待幾分鐘。”他說,“那地方在盜匪巢穴中央,什麼都有,應該能找到藥店。”

他突然表情痛苦,手臂也緊繃起來。“你走開。”他咕噥說——顯然不是對我說的。當我側目看他,他假裝自己沒事,開始問我過去幾天裡的狀況。

當馬兒開始攀爬盜匪巢穴北側的亂石坡時,埃利亞斯的身體時不時地抽搐,像被看不見的傀儡師操縱一樣,他嚴重往左偏。

我抓住韁繩,暗自感謝老天,我提前把他綁住了所以不會摔下馬。我一隻胳膊攬住他,姿勢很彆扭。我的身體在馬鞍上扭著,試圖讓他的身體穩住,以免嚇到馬兒。

“沒事的。”我的聲音發顫。我幾乎攬不住他,但我把阿公那種永遠平心靜氣的醫者風範帶了出來,任憑他抽搐得越來越厲害。“我們會得到粹取液,一切都會好起來。”埃利亞斯的脈搏非常紊亂,我一隻手按在他心臟上方,擔心這顆心會突然爆裂。這樣下去心臟撐不了太久的。

“拉婭。”他幾乎說不出話,兩眼狂亂,無法聚焦,“必須我去拿它。不要自己去,太危險了,我自己來。你會受傷的——我總是——傷到——”

他癱軟下去,呼吸淺細。然後又昏了過去。誰知道這次會持續多久?膽汁味道的恐慌湧上我的喉嚨,我把它硬壓了下去。

現在盜匪巢穴的危險不再重要,我必須進去。如果我不能設法拿到泰利粹取液,埃利亞斯就會不行了。他的脈搏這麼亂,而且已經斷斷續續昏迷了四天。

“你不會死的。”我搖晃埃利亞斯的身體,“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可不能死,要不然代林也死定了。”

馬蹄在石塊上滑了一下,馬兒人立起來,幾乎讓我韁繩脫手,也差點兒把埃利亞斯甩下馬背。我下馬,安撫它,竭力剋制住自己的不耐煩,哄它繼續走。迷霧漸漸被刺骨的凍雨取代。

我幾乎看不到面前自己的手掌,卻從中增添了信心。如果我看不清前路,賊寇也看不見來人。不過,我還是小心前進,能感覺得到危險的壓力圍在四周。從我沿著走的淺淡土路上,現在能看出盜匪巢穴並不是一座石山,而是兩座,像被巨斧從中間劈開似的。一條淺淺的山谷貫穿中央,裡面有火把閃耀。那一定是市場了。

盜匪巢穴東面是一片陰森的無人地帶,細長如手指的岩石從俯斜的石脈中冒出來,隨地勢越升越高,直到黏合成塞蘭山脈的最低坡。

我在那片溝壑中尋覓半晌,直到發現一座山洞,大到足以容納埃利亞斯和那匹馬。

等我把馬兒拴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並把埃利亞斯從馬背上拖下來,已經氣喘吁吁。雨水把他全身淋透,但現在沒時間給他換上乾衣服。我小心地給埃利亞斯圍上一件斗篷,然後從他的揹包裡搜尋錢幣,感覺像在做賊。

等我找到錢,就握了一下他的手,抽出他的一條手帕,把自己的臉蒙上,像他在塞拉城做過的那樣,吸入香料和雨水的氣息。

我拉上兜帽,悄悄走出山洞,希望當我回來的時候他還活著。

如果我還能回來的話。

«««

盜匪巢穴中心地帶的市場到處是部落民、武夫、海國人,甚至還有侵擾帝國邊境的蠻族。南方商人在人群裡出沒,他們鮮亮又色澤明快的衣物,跟背上、胸前和大腿邊攜帶的武器很不相配。

我沒看到一名學者,甚至連奴隸都沒有。但我看到很多人,行為舉止都像我自己想要的一樣謹慎,於是我也垂下頭,混進人流,確保我的刀柄在顯眼的位置。

加入人群后幾秒鐘以內,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都不看揮刀就斬,聽見一聲呻吟,甩脫了那人。我把兜帽壓得更低,躬身行進,像在黑崖學院那樣。這地方可不就是那樣嗎?又一座黑崖學院。只不過更臭,除了殺人犯之外,還到處是盜賊和劫匪。

空氣裡充斥著燒酒和動物糞便的味道,在那之下,還有蓋斯的刺激性酸味,那是一種致幻劑,在帝國疆土內屬於違禁品。髒東西旁邊是些亂七八糟的建築,多數都藏在岩石間的天然裂隙裡,有帆布充當屋頂和牆壁。山羊和雞幾乎跟人一樣多。

雖然這些建築的模樣不起眼,裡面的東西卻不同凡響。在我旁邊幾碼之外,有一夥人叫賣雞蛋那麼大的紅寶石和藍寶石。有些攤位上填滿一塊塊黏癱的蓋斯,別處還有人賣成桶的火藥,東西堆放得特別危險,望之令人膽寒。

一支羽箭飛過我耳邊,我逃出十幾步之後,才發覺它攻擊的目標不是我。原來是一夥穿皮衣的蠻族在武器攤前購物,隨手就四面放箭。附近有人打架,我試圖擠過去,人群越來越密集,根本挪不動腳。這樣下去,我永遠也找不到藥店。

“賞金足足有六萬呢,他們說。從沒聽過這麼高的價錢——”

“皇帝不想被人看成傻瓜。維圖裡烏斯是第一個被他判處死刑的人,他卻讓人給跑了。跟維圖裡烏斯一起的那女孩是誰?他為什麼要跟一名學者同行?”

“也許他是要加入叛亂吧。學者們知道賽裡克精鋼的奧秘,我聽說,斯皮羅·特魯曼本人教會了一名學者族青年。也許維圖裡烏斯跟特魯曼一樣痛恨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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