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倫娜(1 / 2)

“你放開她,夜魔王。”我感覺到一隻強有力的手攬在我腰間,迫使我離開那堵牆,並且挺直身體。該隱?

幾縷灰白色的頭髮從安古僧的兜帽下面冒出來,他那滄桑的面容被黑袍籠罩,血紅色的眼睛嚴峻地審視著那怪物。夜魔王,他這樣叫它,像瑞拉阿嬤古老傳說裡的人物一樣。

夜魔王輕聲嘶鳴,該隱雙眼變窄。

“放開她,我說過了。”安古僧站到我前面,“她不走黑暗之路。”

“是嗎?”夜魔王咯咯尖笑,披風飛旋,憑空消失,只留下一點兒火焰氣息。該隱轉向我。

“幸會,嗜血伯勞。”

“幸會?幸什麼會?”

“跟我來,我們並不想被院長或她的手下聽到。”

我的身體還在發抖,因為剛才從夜魔王眼裡看到的東西。在該隱和我離開維圖裡婭家族府邸的路上,我漸漸控制住自己。我們一離開大門,我就轉身面向安古僧,只是因為這輩子都在崇敬他們,我才沒有馬上絕望地揪住他的長袍。

“你答應過我。”安古僧瞭解我的每個念頭,所以我沒有掩飾自己嘶啞的嗓音,也沒有抑制眼中的淚水。在一定程度上,這才是一種解脫。“你發過誓的,說只要我信守諾言,他會平安無事。”

“不,嗜血伯勞。”該隱帶我遠離宅邸,沿著貴族區一條大道前進。我們靠近一座房子,它之前肯定很漂亮,現在卻被燒成了一具空殼——是在幾天前學者叛亂最嚴重時燒燬的。該隱在冒著煙的廢墟間來去。“我們許諾的是,你遵守諾言,埃利亞斯會活到選帝賽結束。他的確做到了。”

“如果從現在算起,他再過幾周就要死在我的手下,活過選帝賽對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我無法拒絕馬庫斯的命令,該隱。我發誓對他效忠,是你們逼我發誓效忠的。”

“你知道以前誰住在這座房子裡嗎,海倫娜·阿奎拉?”

轉換話題,當然了。難怪埃利亞斯總是那樣煩這些安古僧。我迫使自己環顧四周,這房子的確看著眼熟。

“假面人洛倫特·馬里亞努斯和他的妻子伊娜。”該隱用腳撥開一根燒焦的梁木,拿起一隻刻工粗劣的小木馬。“他們的孩子,盧西亞、阿莫拉和達裡安。六名學者奴隸,其中一名叫賽亞德,他愛達裡安,像愛自己的兒子一樣。”

該隱擺弄了一下木馬,輕輕放回原處:“賽亞德兩個月前給男孩刻成了這隻小木馬,那是達裡安的四歲生日。”我胸口一緊。他後來遭遇了什麼?

“學者們手執火把和乾草叉前來攻擊時,五名奴隸逃走。賽亞德跑去找達裡安。他找到了男孩,男孩手裡拿著木馬,嚇得藏到了床底下。賽亞德把他拉出來,但火勢發展太快,他們很快喪命。所有人,包括試圖逃走的奴隸們。”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因為整個帝國到處都是這樣的家庭,到處都是這樣的眾生。你覺得有沒有任何理由,認定達裡安或者賽亞德的生命就比埃利亞斯的生命卑賤?沒有這回事。”

“這我都知道,該隱。”我感覺啼笑皆非,他居然認為有必要向我強調本國同胞生命的價值。“但如果埃利亞斯早晚都要死,我在第一輪選帝賽中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該隱集中起他全部的威嚴轉身看我,我情不自禁向後退縮。

“你將追捕埃利亞斯,你將會找到他。因為你在這趟旅程中學到的東西——關於你自己,你的國家,你的敵人——這些知識對帝國的存續至關重要,也將決定你個人的命運。”

我感覺很想嘔吐在他腳上。我曾信任你們。我曾仰視你們。我做到了你們想要的一切。現在我得到的回報卻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結局。追捕埃利亞斯,殺死他,這甚至還不是夢魘中最可怕的部分。最難以面對的,是我做這些事期間的內心感受。這才是讓那些夢境如此可怕的原因——我心中翻滾的情緒:折磨摯友時的滿足感,馬庫斯狂笑時的欣喜,他站在我身旁,讚賞地看著我。

“不要讓自己被絕望控制。”該隱的聲音軟了下來,“忠於自己的內心,你就會為帝國做到最好。”

“帝國。”永遠都是帝國。“那埃利亞斯呢?我呢?”

“埃利亞斯的命運在他自己手中。好了,嗜血伯勞,”該隱抬起一隻手放在頭頂,像在祝福。“這就是信仰的應有之義,相信有比自身更重要的東西。”

我禁不住嘆氣,把淚水從臉上抹掉。這就是信仰的應有之義。我希望它的難度沒有這麼大。

我目送該隱飄然離去,深入房間廢墟的更深處,消失在一根被火燻黑的支柱後面。我沒有費力去追,我知道他已經不見了。

«««

黑甲禁衛的營地位於城中的商人區,是一座長形石造建築,沒有任何指示牌,只在門上刻了一隻展翅欲飛的銀色伯勞鳥。

我進去的一瞬間,裡面的半打假面人馬上停下手中事務,向我敬禮。

“你,”我看著最近處的黑甲禁衛,“去找到法里斯·坎德蘭中尉和戴克斯·阿特里烏斯中尉。等他們來了,給他們分配住處和武器。”那名衛兵還沒來得及表示接受,我已經走向下一個人。“你,”我說,“給我找來維圖裡烏斯逃跑那晚以來的全部報告。每一次進攻,每一次爆炸,每一名士兵死亡,每一家店鋪遭搶,每一名目擊者的講述——全部都要。伯勞的房間在哪裡?”

“從那裡進去,長官。”那名士兵指著房間盡頭一扇黑色的門說,“阿維塔斯·哈珀中尉在裡面,他在您之前剛剛到達。”

阿維塔斯·哈珀,哈珀中尉。我感覺面板上滾過一陣寒意。折磨過我的那個人,當然,他是一名黑甲禁衛。

“我的天,他滾來幹什麼?”

那名黑甲禁衛一時顯得有些吃驚:“命令吧,我估計。皇帝指派他加入您的任務團隊。”

你該說是院長指派他的吧。哈珀是她的探子。

哈珀在統領辦公室,我的桌前等著。他面無表情地向我敬禮,就像自己沒在地牢裡折磨過我五天似的。這份麻木讓人心驚。

“哈珀。”我坐在他對面,兩人隔一張桌子,“報告情況。”

哈珀半晌沒說話,我不耐煩地大聲嘆氣。

“你被派來參加這項任務了,是吧?跟我說一下,我們對叛徒維圖裡烏斯的行蹤有哪些瞭解,中尉。”我儘可能在這番話中加入藐視,“還是說,你追捕逃犯跟嚴刑逼供同樣無能?”

哈珀對我的譏誚毫無反應。“我們有一個線索:城外死亡的一名假面人。”他停頓了一下,“嗜血伯勞,您選定自己執行任務的隨員了嗎?”

“你,還有另外兩個人。”我說,“戴克斯·阿特里烏斯中尉和法里斯·坎德蘭中尉,他們將於今天加入黑甲禁衛。我們可以隨時召喚援手。”

“這兩個名字我都不認得。通常來說,伯勞大人,新進人員的篩選是由——”

“哈珀,”我探身向前。他再也不能控制我,永遠都不能。“我知道你是院長派來的探子,皇帝跟我說過了。我無法擺脫你,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聽從你的意見。作為你的上司,我命令你閉嘴,法里斯和戴克斯的事免談。現在,帶我回顧我們對維圖裡烏斯逃跑事件的已知情報。”

我以為他會反唇相譏。與之相反,他只是聳聳肩。不知為什麼,這更讓我生氣。哈珀詳細講述了維圖裡烏斯逃走的過程——他殺死的那些士兵,城裡人看到他的情況。

報告中途,有人敲門,戴克斯和法里斯進來,這讓我鬆了一口氣。法里斯的金髮一團糟,戴克斯的黑面板上沾滿菸灰。燒焦的盔帽和沾血的甲冑證明了他們過去幾天的活動。兩人看到我時都瞪大了眼睛:割傷、瘀傷,狀態奇差,但戴克斯隨後就上前一步。

“嗜血伯勞。”他向我敬禮,我忍不住微笑。戴克斯永遠忘不了本分和禮節,就算面對憔悴的老友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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