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那些牢房裡傳來沒完沒了的嘮叨聲和呻吟聲,那聲音像食肉蟲一樣鑽進我的腦子裡。進入審訊區才幾分鐘,我的兩隻手已經無法離開耳朵,而且我在考慮要把它們全都揪下來。
牢區牆上的火把從牢門上方的三條窄縫裡照射進來。我只有足夠的光線看清自己牢房的石頭地板上空無一物,沒有任何能用來捅開手銬鎖的東西。我試過鎖鏈,尋找薄弱環節,但它們全是賽裡克精鋼鑄造。
十層地獄啊。最多再過半天,我的昏厥症狀就將復發。到那時,我的思考能力和行動能力都會嚴重下降。
附近一座牢房傳來痛苦的尖叫,然後是一條可憐蟲在喃喃自語,話不成句。
至少,我還可以把院長教過的搞審訊技能用上。還好啦,跟她受過的那麼多折磨不完全白費。
過了一段時間,我聽到門口有走動聲,然後鎖頭擰轉。典獄長嗎?我緊張起來,但來的只是被典獄長利用過的學者族男孩。那孩子一隻手拿著一杯水,另一隻手上是一碗硬麵包和發黴的肉乾,肩上搭了一條舊毯子。
“謝謝你。”我一口喝光那杯水。男孩盯著地面,把食物和毯子放在我能拿到的地方。他現在瘸了腿,上次還不是這樣。
“等一下,”我叫出聲。他停下來,但沒有回頭看我。“典獄長又懲罰過你嗎?在上次……”他利用你控制我之後。
學者小孩像一尊石像,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在等著我說點並非顯而易見的事。
或者,我猜,他是在等我閉嘴足夠長的時間,然後再回答。儘管我很想問他的名字,但還是迫使自己不說話。我開始數秒,十五,三十,一分鐘過去了。
“你並不害怕。”他終於小聲說,“你為什麼不害怕?”
“害怕只會增強敵人的力量,”我說,“像給燈添油一樣。這會讓他的氣焰更囂張,會讓他變強。”
我想知道,代林死前是否害怕過。我只希望他死得夠痛快。
“他傷害我。”男孩指節發白,雙手狠命捏著大腿。我蹙起眉頭。我很瞭解典獄長傷人的方式——尤其是他虐待學者族的伎倆。他實驗人的痛覺,這還只是一部分。學者小孩處理監獄裡最卑賤的事務:在折磨結束之後清理房間和囚徒身體,赤手埋葬屍體,倒糞桶。多數小孩在十歲之前已經兩眼無神,混吃等死。
我甚至無法想象這孩子經歷過什麼,見證過什麼。
又一聲慘叫傳來,還是剛才那間牢房。男孩和我都被嚇了一跳。我們彼此對視,同樣心驚,我以為他要開口說話。牢門卻在此時開啟,典獄長可惡的身影投射在他身上。男孩灰溜溜地逃走,貼牆行進,像耗子儘可能躲避貓兒,消失在牢區火把的陰影下。
典獄長一眼都沒看他。他空著手,或者至少看似空著手。我確信他一定暗藏了什麼折磨人的刑具。
現在他關上門,取出一個小瓷瓶——泰利粹取液。我竭力忍住沒有撲上去搶奪。
“差不多是時候了。”我無視了那瓶子,“還以為你對我沒興趣了呢?”
“啊,埃利亞斯。”典獄長咂舌,“你在這兒服過役,瞭解我的方法。真正的痛楚不只在於痛覺本身,也在於對痛苦的期待。”
“這話誰說的?”我哼了一句,“你嗎?”
“奧珀瑞安·多米尼克。”他來回踱步,正好在我攻擊範圍之外。“他是泰烏斯四世時代這裡的典獄長。我上黑崖學院時,他的書必讀。”
典獄長舉起泰利粹取液。“我們何不從這裡開始談?”見我沉默,他嘆氣,“你帶著它幹什麼,埃利亞斯?”
使用你的審訊者想知道的事實,院長的嘶吼聲在我耳邊響起,但要節省。
“舊傷惡化。”我拍了下胳膊上的疤,“這種血液清理藥劑是我僅有的療法。”
“你說謊的時候,右手食指會有輕微顫動。”典獄長告訴我,“繼續,努力控制它。你做不到的。身體不會說謊,即便你的腦子有這種願望。”
“我說的是實話。”至少是特殊版本的實話。
典獄長聳聳肩,扳下門邊的一個把手。我身後牆上有機械裝置響動,連在我手腳上的鐵鏈越收越緊,直到我被扯到牆面上,身體被拉成緊繃的“X”形。
“你知道嗎?”典獄長說,“如果動用得當,我只要一組手鉗,就可以把人全身的骨骼都折斷。”
典獄長花了四小時,搞壞我十個指甲,天知道敲碎了我多少塊骨頭,才得知泰利粹取液的真相。儘管明知自己還能繼續撐,我最終還是讓他得到了這條資訊。他認定我軟弱的話,其實是好事。
“真奇怪。”當我承認是院長對我下了毒時,他說,“但是,啊。”他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凱瑞斯是想讓小伯勞走開,好隨心所欲對她感興趣的任何人搬弄是非,但她又不想冒險讓你倖存。聰明。在我看來,這招過於冒險,不過畢竟——”他聳聳肩。
我做出一副疼痛難忍的表情,以掩飾我的吃驚。我已經納悶兒了好幾星期,院長為什麼要對我下毒,而不是當場殺了我。我最終的結論是,她只不過想讓我活受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