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理包紮好外傷,再習以為常地開具CT等各項檢查,最後交代護士給病人吸氧上心電監護。
伴隨著醫護們忙碌又有條不紊的身形,應程臉色的難看程度,越加讓人不敢直視。
他喊住醫生,問:“她在這你們這裡,住過多少次院?”
醫生暫停手頭工作,上下打量著他,不答反問:“你和病人什麼關係?”
應程停頓半秒,說:“家屬,我是她兒子。”
醫生了然點頭,簡單回了一句:“應太太是我們院的VIP病人,只要掛號,就是由我來收治。”
短短几十個字,讓應程當即怔在了原地。
一家偌大的省級正規三甲醫院裡,VIP病人什麼概念?
單獨的醫生、單獨的診室和單獨一套檢查系統。
專門的醫療團隊只為一個病人服務,若是病人不來,這裡的豪華病房就是空著的。
換個角度講,除非涉及刑事謀殺犯罪,否則無論病人得了什麼“病”,醫生俱會實行保密原則,守口如瓶。
所有病歷資料不會對外公佈,醫院的電子系統也無法查詢,僅有患者自己和特定的家屬,才有權知曉病情。
也就是說,不管秦歆竹被送進來多少次,只要能治癒恢復,她就永遠無法順利地向外界求救。
應程大腦一團亂麻。
如同被病毒入侵的電腦程式,一會兒發出岌岌可危的紅色警報,一會兒又在滿屏滾動的程式碼裡反覆報錯。
過往不曾留意到的細節,好像瞬間失了控,一段接一段地在腦海裡迴圈播放。
秦歆竹忽冷忽熱的矛盾態度、自己離開家後對方越來越虛弱的身體、曾經幽靈一樣守在秦歆竹身邊的王阿姨,以及跟隨應廉出國再回來後,她脾性喜好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模樣……
這一切的一切,彷彿一片黑無可尋的重重迷霧,籠罩在眼前吞沒了無數事物。
今天過後,無盡的迷霧忽地多了道缺口。
缺口裡埋伏著殘忍的毒刺,隱隱冒出一點頭,向人昭示威脅著什麼。
若想撥開迷霧,尋得真正的出路,就必須先淌過這輪興許會要了半條命的暗礁險灘。
“阿程——”
混亂得即將崩塌的思緒,被人用一句滿含擔憂的話語喚醒。
唐星辰站在他面前,眼神焦心地注視他:“你臉色很差,休息一下好不好?”
應程怔愣著,出神地搖頭,像是個只會搖頭的機器。
秦歆竹的生命體徵暫且平穩,傷口出血量不多,因為體質太虛才導致的昏迷。
醫護人員給她上了心電監護和氧氣,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先進行完那些常規檢查,安排輸液,再等她自己意識恢復。
做完該做的措施,醫護人員離開病房,周圍只餘醫療儀器平穩的滴滴聲。
應程的病才剛好,唐星辰很擔心他又急得病倒。
便擅自做主,將應程拉到病房的單人沙發跟前,強制他坐下。
唐星辰彎腰撐住兩邊扶手,眼睛直直看向對方,把人囿於自己的懷抱中。
“阿程,你聽我說,”他用語言安撫,“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先陪著阿姨養好身體,其餘的問題等後面再解決,我知道你很難受,你想哭想吼想發洩怎麼樣都行,但不能把事兒都壓在心裡,不是還有我嗎?你跟我說跟我吼,幹什麼都比你現在這樣強。”
唐星辰摸了摸他臉,低聲說:“我很擔心你,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應程眼眶沒來由的一陣發熱,心情隨著對方的溫言細語,生了一股不知所謂的委屈。
他把唐星辰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慢慢拿下來,想俯過身去抱他。
病房門卻倏地推開,一行人在門口現身。
應老書記和應老太太再加上應廉,三人神色嚴肅冷漠地邁進病房。
應老太太去到秦歆竹病床邊,停留了須臾,無波無瀾的目光,粗淺掃過她蒼白羸弱的面孔。
什麼都沒表示,她復又走回去,居高臨下看著座椅上的應程,依舊是那副不變的盛氣姿態。
“你不是已經和應家斷絕關係了?又回來做什麼?”
應程以為自己再見到他們,會像以前一樣反感憤怒,甚至恨入骨髓。
而實際上,只有習以為常的麻木漠然。
他鬆開唐星辰,站起身走近幾步,彷彿和陌生人說話一般。
“來得這麼快,那正好,談談吧。”
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出,應老書記——現在應該是叫前老書記。
前老書記探究地端詳應程須臾,滿意一笑,率先走向了病房旁自帶的客廳裡。
其餘人緊隨其後。
唐星辰只用了幾秒,便猜出那兩位老人家,應該就是應程的爺爺奶奶本尊了。
畢竟那種“誰都不配和我搭話”的高人一等派頭,世上沒幾個人能體現得如此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