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小孩每天上學中一天天過去。
又是一年春,現在建仁帝隔上幾日就會招小孩過去一趟,開始十天半個月一趟,後來改成了七日五日,到現在隔上兩三天就會被招過去。
漸漸的,大家也看出來了,陛下似乎很重視這個小皇孫?
暗中各種異動,至少晚香就碰到過兩次。
一次是小孩跟身邊的宮人走丟,一次是小孩差點落水。因為晚香防範得緊,再加上問玉暗中有佈置,兩次都是有驚無險。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似乎只是意外,可是不是意外只要是宮裡的人都知道——哪裡有那麼多意外,宮裡很多人都是因為一點點意外沒了性命。
很快,屬於中宮一脈的報復就來了。
先是劉家一個正三品堂官被貶,再是張家有兩個官,一個本來該升的卻被明升暗降去了清水衙門,還有一個被人抓住錯處,慘遭罷免。
也許事情剛出來時,還有人以為是意外,可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事,背後依稀還有司禮監的手筆,再不知是怎麼回事該白瞎活了這麼多年。
這很明顯就是中宮的報復,而且一點都不迂迴,直接了當就來了,一絲想隱藏的意思都無。
可再看看司禮監那位正當紅的秉筆太監,除了打落牙齒和血吞,劉家和張家也不敢做什麼。
張家也就罷,那兩個官不過是旁枝,本身官位也不高,只是中階官員,沒傷到命脈。可劉家就不一樣了,一個正三品的堂官能撐起一個大家族,人家揮揮手就卸了你一條臂膀,劉家可謂是元氣大傷。
這幾日劉淑妃罕見得笑不出來了,再在慈寧宮碰見晚香,也多是皮笑肉不笑,眼中藏著的陰影任誰都能看端倪。
可看出來又能怎樣?你敢在宮裡下手害人,人家就敢在前朝打回來。後宮和前朝很多時候都是相輔相成的,位份到四妃這種地步,皇帝的寵愛對她們來說已然無用,能撐起她們的除了兒子,就是孃家在前朝的勢力。
很明顯劉家這次的打擊也影響到了齊王,這種影響是潛在的,暫時還看不出具體,但要不了多久就能從方方面面體會到。
暗中有沒有人罵晚香,反正晚香不知道,不過倒是有不少人罵問玉。
所謂閹黨,所謂清流,向來都是對立了,不過問玉只出手了這麼兩次,還做得十分隱晦,這般情況都有人罵,罵得聲勢還不小,很明顯就是有人反擊。
晚香知道後,有些擔心。
她倒不是擔心問玉的安全問題,而是擔心他會不會受到影響,很明顯問玉一點影響都沒受到,他只是用最簡單的方式去處理,把罵他最響的那個人貶出了京。
事情一出,譁然。
眾所周知,在朝堂上,‘罵人’可不僅僅只是為了侮辱詆譭,它還是一種武器。當有人想攻擊誰了,他就會先‘罵’你,從道德禮儀各種層面上尋找可以罵的途徑,致力於搞臭你的名聲,當你的名聲被搞臭後,那就簡單了,以後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你幹什麼,天然就比別人低上一等。
就好比文官們罵太監,只一句閹人誤國,就能歸納總結所有問題。他可以罵你,但你不能還嘴,因為對方身份天然佔領制高點,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怎麼這才剛起了個頭兒,對方就下這麼狠的手?
他竟然敢?
他怎麼敢!
可問玉就是做了,還做得毫不心虛,這不禁讓那被貶官員的同伴更上頭了,又在有心人刻意推波助瀾下,罵問玉的聲勢越發浩大。
就在所有人等著問玉怎麼出招時,他反而沒動靜了,而罵著罵著,人家不光不以為然,也懶得搭理你們,那些人自己都罵得無趣了,可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問玉又找了由頭處置了一個帶頭的。
這又激起了一些朝臣的義憤填膺,‘解閹’的名頭也越來越響。
在有心人的攛掇下,問玉甚至成了閹黨首惡,不光濫用私刑,還巧言惑主,以至於矇蔽了聖上,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殘害朝臣。
“怎麼就傳成這樣了?你也沒幹什麼啊?”
現在晚香總算知道前世問玉名聲為何那麼差了,身份是原罪為其一,再來就是以訛傳訛了。
不管這以訛傳訛是有人故意推波助瀾,還是有些話傳著傳著就走了樣,反正就是挺有水分的。
不過這事倒也不全然是壞處,至少朝堂上有人幾次想再提立太子之事,都被罵解閹的風頭蓋過,以至於最後不了了之。至於建仁帝那邊就更省心了,現在他都成了被閹黨矇蔽的君王,善元子的事被悄無聲息的蓋了過去,也沒人天天折騰想立太子了,給他省了不少事。
“其實一開始處置劉家和張家是陛下下的命令。”
只是問玉背了鍋。
這事晚香是知道的,至於後面這兩個倒是問玉下的手,不過他也沒搞出什麼構陷殘害的手段,只是把人調出京城。
你不是罵我嗎?我讓你出京去罵,反正我也聽不見,一舉兩得。所以她才會有這麼一說。
“司禮監本來就是給陛下背鍋的。”
這話曾經問玉跟晚香說過,也就是背鍋那次。以前孫宏茂就是這麼個角色,現在這個角色輪到問玉去充當。
“一個背不好鍋的‘權宦’,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問玉神色淡淡地道。
自打進入了司禮監後,他就似乎開始了急速成長,不光人長大了許多,已經沒有以前還是少年的樣子,而是成了一個青年,氣質變化也極大,頗有些前世解公的架勢。
“當初孫宏茂就是這麼失勢的嗎?”晚香笑著問道。
問玉點了點頭,又道:“所以你倒不用擔心我做這些會惹來陛下厭惡,我想陛下應該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晚香能說什麼?
她什麼也不能說,其實她也是受益者之一。問玉在旁人嘴裡越是肆無忌憚、惡形惡狀,害怕她、忌憚她的人就越多。
因為在那有些人的嘴裡,解閹是杜皇后養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