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微沉默半晌,終是道:“妖物詭計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謝歸慈:“那藏雪君可也夢見了什麼嗎?”
“……見到了一位故人。”薛照微輕聲答道,他似是不欲對謝歸慈多言,三兩句輕描淡寫揭過此事。
謝歸慈心下的好奇卻又重了一分為,心思幾經流轉,卻見薛照微的視線落在自己尾指上的鳳凰骨戒指上,火紅流光一掠而過。
鳳凰骨避鬼神,區區一個幻境奈何不了有鳳凰骨護體的謝歸慈,也在情理中。這樣是他敢在薛照微面前說自己昨夜什麼都沒有遇見的原因。
但是薛照微的心思又好像不僅僅只是落在這枚戒指上,謝歸慈聽他問:
“本君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鶴月君對你情深意重是天下皆知,聽聞你二人早早互許終身、天賜良緣。”
他冷冰冰的嗓音說出來這樣一段話,有種莫名意味。
“謝公子也並非性情內斂之人,對於鶴月君之死,卻似乎一直未見半點傷懷?”
第21章 碧桃花07
隨著他平靜的話音落下,藏雪君冷淡的視線將謝歸慈定死在原地。
謝歸慈四肢百骸遍體冰涼,薛照微一直表現出來的種種平靜與他不理解的作風讓他幾乎忽略了“天下第一人”這個稱謂後面的危險。
除了旁人望塵莫及的修為之外,藏雪君身為一宗之主,該有的洞察力、判斷力一樣不缺。
任何一點小小的疏漏在薛照微眼中都是巨大的、足以致命的錯誤。
薛照微能說出口的“懷疑”,還真不是他一句“傷心之處未表現出來”能糊弄過去的。
謝歸慈輕輕嘆了口氣:“藏雪君問我這些,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意義嗎?”
他心底這個時候已經冷靜下來,在鶴月君的身份事情上,他不說做的天.衣無縫,起碼大體上是沒有什麼差的。至於謝歸慈,大不了不過是個薄情寡義、狼心狗肺的名聲。
——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不過是——斯人已逝、往事已矣罷了。”謝歸慈垂下蝶翼似的眼睫,最後幾個字吞沒在仿若嘆息的尾音之中。
“斯人已逝、往事已矣 。”薛照微重複了一遍他說過的這八個字,“謝公子今日這番話和當日在渡越山上說的截然不同。”
“彼時是彼時,今日是今日。”
謝歸慈抬眼輕輕一笑,他相貌上的豔麗風流無形中抵掉了他眉梢眼角不易察覺的鋒芒,一笑色如春花,似乎是需要被放在綾羅錦繡堆中、掌心上小心翼翼呵護的珍寶。
若是不論修為,他和鶴月君江燈年確實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而且修為低微這一點,在江燈年心悅於他的前提下,也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毛病。
哪裡容得旁人插足。
薛照微想到此處,心下不覺冷笑。
………又哪裡容得旁人插足呢。
“謝公子對鶴月君的死深信不疑。”
謝歸慈的視線看向了窗外,春山鎮上那種霧濛濛的白氣還沒有散去,反而有越來越濃的跡象。
而且……太安靜了。
安靜到好像這個鎮子上除了他和薛照微之外沒有任何活人。
謝歸慈垂落的眼睫擦過眼瞼下方的陰影,聲線飄搖得不真切。
“我不知道藏雪君究竟想問什麼,但是我和鶴月君……並非世人想的那樣。”
既然薛照微想要一個答案,那謝歸慈就給一個答案出來。他刻意說得模模糊糊,至於怎麼意會是薛照微自己的事情。
果然,在謝歸慈說完這句話後,薛照微只是瞥他一眼,卻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你方才說周暄不見了。”
“是。”謝歸慈理了理措辭,“我去主屋裡看過,周秀才倒是還在,不過他的雙腿從膝蓋以下盡數折斷,是被野獸啃咬,和之前徐大身上的傷痕很像。”
“而且整個春山鎮都很奇怪。”
“是幻境。”薛照微說。
“幻境?”
“從我們進入春山鎮開始,踏入的就是妖物的幻境。”薛照微目光冷冷淡淡垂下來,“你沒看出來嗎?”
“……我修為不如藏雪君,看不出其中有異。”謝歸慈說得坦然。
薛照微:“你把鳳凰骨尾戒摘了再看。”
鳳凰骨庇護他,也就阻絕了幻境中的種種妖異,謝歸慈摸了摸尾指上熾熱的戒指,心念微微一動,抬眼道:“就算摘了,以我的修為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倒不如不費這個功夫。”
“隨你。”薛照微道,轉身:“走吧。”
果然,薛照微方才在試探他。謝歸慈心底輕輕嘆了口氣,以他的修為,不管有沒有鳳凰骨戒指,都不應該看破幻境。之前的話還是讓薛照微起疑了。
他蹙了蹙眉梢,跟上薛照微的腳步。
主屋裡,薛照微看了眼周秀才的情況,如謝歸慈所言,他藏在棉被下的雙腿部分被野獸啃咬斷裂,露出衣袖的肢體長滿了細細密密的白色的毛,看到薛照微和謝歸慈兩人,也只是“嗯額啊啊”半天,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人早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