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記憶,拿回來了嗎?”薛照微聲音裡藏著幾不可察的擔憂。
“有沒有它,都不重要了。”謝歸慈說道,“因為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謝歸慈感到薛照微身體一僵,片刻後攏住他的力道微微收緊,他放輕了聲音,對薛照微說出自己的決定。
“當日你上渡越山向我求婚,可我並非真心應答,你也不是真心求娶,如此婚約便作罷。”
薛照微這一次良久才回答,聲音冷澀:“……好。”
謝歸慈像是沒有察覺到繼續說:“我曾刻下兩枚鳳凰骨戒指,許給我欲定下一生之人。”
薛照微另一隻手手指搭上鳳凰骨戒指的邊緣,只等謝歸慈下一句話說出,他便將這枚不屬於他的戒指歸還——
謝歸慈卻忽的尾音一轉,帶了點輕而淡、不易察覺的的笑意:“雖說是陰差陽錯,但我的戒指既然已落到了藏雪君手中,藏雪君便該按我定下的規矩,許我一生。”
“………”
薛照微抬眼,摩挲戒指的動作一滯,像是下一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歸慈眼尾含笑,與他對視,漆黑的眼睛深處有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期待。
薛照微握緊了手,宛如許下什麼鄭重的諾言,聲音短促有力。
“好。”
謝歸慈這才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他其實心底還是有著些許擔心,擔心薛照微會拒絕他。
但好在沒有。
他將手心攤開,露出那枚周身隱約泛著緋紅流光的鳳凰骨戒指。與薛照微手指上的那枚幾乎一模一樣。
不需要再多說,薛照微取過戒指將它輕輕套在謝歸慈的尾指上,下一刻,謝歸慈的尾指微屈,勾住了薛照微的。
他垂眼微笑著,“我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我什麼要編造出江燈年的身份。”
薛照微抬眼望著他。
“不會有影響嗎?”
江燈年的身份是謝歸慈最大的秘密,謝歸慈從未將它主動告知任何人——至於鳳凰得知,那是因為謝歸慈的手段沒有瞞過那隻從上古中誕生、在天道影響下長大的神獸。
這個秘密對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大概是不會了。”謝歸慈輕聲嘆了口氣,在心底猶疑了一下措辭才繼續道:“在我剛入渡越山的那幾年,我對渡越山的典籍秘法十分感興趣,幾乎渡越山上的藏書,無論是不是禁書,我都讀過。”
而在這些書中,有一本非常特殊。它灰撲撲地藏在角落裡,謝歸慈一時好奇,按照書上教導的方式學習了所謂的窺命之術——不過這秘術是殘缺的,謝歸慈學的是那部分是如何窺伺己身的命運。
他那時候太無知無畏,並不知道看見自己的宿命,往往沒有什麼用處,反倒更可能是一場災難。
總之,他看見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劫難——情劫。因情而起,他將會為一人將生死拋之度外。
在吉光片羽的畫面裡,他望見了自己的死相。
因情劫而死,那便是他的宿命。但謝歸慈並不甘心,於是他想出來了一個瞞天過海的計劃,於是便有了江燈年的出現。他將江燈年與謝歸慈感情深厚的謊言傳遍仙門百家,最後讓“江燈年”這個假身份因“情”而死,屆時訊息傳遍天下。
——一個所有人都相信了的謊言,想來足以騙過天道。
畢竟“情”與“愛”本就是人世給予它的定義,天道去評判這些它不懂的世俗情感,自然要從世人的情緒中抽取感知,來做出評判。
“但是在這個計劃的最後關頭,出現了一點問題。”謝歸慈神情無奈。
他遇見了他這一生中最大的、最不可預料的變數,那位他從未想過會有任何交集的天之驕子,藏雪君薛照微。
在這個鋌而走險的計劃中,一點變數就足以撼動全域性。
謝歸慈將箇中曲折一筆帶過,輕描淡寫,沒有對薛照微細談。
薛照微眉梢輕輕蹙起:“那你的情劫……”
謝歸慈微微地笑了,有種平靜的釋然:“其實這麼多年,我都一直在躲避天道,躲避所謂的情劫,從來沒有真正直視過它們。但是這一次,我不想繼續逃避下去了。”
就像在幻境中他終於意識到的那樣。
修道修仙,倘若連自己的心都不肯看清,又如何得道成仙?
在這一點上,他實在不如薛照微坦率。
“不過幻境裡有一點讓我很好奇。”謝歸慈略有些疑惑不解,“你為什麼給我安排了一個未婚妻?”
“………”薛照微眼神遊移了一瞬,沒有回答。
謝歸慈若有所思:“所以確實不是偶然。是因為幻境的一切都來自現實的投射麼?所以那個未婚妻,對應的是渡越山上的我。”
如果他們繼續在幻境裡待下去,謝歸慈主動去探索關於這個未婚妻的一切,大概會看到非常精彩的局面吧。
“可是為什麼是未婚妻?”謝歸慈緊緊盯著薛照微,“為什麼會是女孩子?”
“幻境裡是人間,人間……只有男女才會訂下婚約。”薛照微低聲道。大抵是他的認知影響了幻境。
謝歸慈似笑非笑:“幻境裡怎麼樣都不重要了,反正在現世,我也有了一個未婚妻。”
他特意咬重了尾音,戲謔地望著薛照微。
藏雪君依舊神色淡然,只耳根處現出一點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