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秋娟之生(1 / 2)

小說:宋慈大傳書 作者:王宏甲

端平元年(1234年),宋慈在汀州任知縣的第三年。這年正月,春節剛過,在大宋曾遼闊的天空下,發生了一件大事。

早在去年,蒙古軍挺進到金朝的國都南京(今河南開封)城下,金哀宗完顏守緒擋不住強悍的蒙古鐵騎,棄都城逃往歸德(今河南商丘),旋又逃到蔡州(今河南汝南)。成吉思汗第三子,蒙古合罕皇帝窩闊臺派使臣來宋,要聯宋滅金。理宗皇帝決定聯蒙滅金,以雪國恥。

去年七月,宋軍由大將孟珙率部北出襄陽(今湖北襄樊),全軍將士同仇敵愾,軍威大震,一舉大敗金軍於馬鐙山。八月,攻到蔡州城下,與蒙軍會合。到今年正月,金朝末代皇帝完顏守緒終於在矢盡糧絕、孤軍無援的絕境中自盡於蔡州。至此,金軍覆滅,金朝在北方統治了一百二十餘年的歷史宣告結束。

從京都臨安直奔出來的黃騎,舉著皇帝的敕詔分奔各路,以最快的速度欽告天下。一時間,舉國上下,軍民共慶,陶醉在一片勝利的喜悅中。

小小的汀州城,百姓也自發地擁向街頭,不分貴賤,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那些敞著天足的農家少女也一群一群穿紅著綠地擁進城來。舞龍放燈,銀花火樹,直慶祝了三日。

這三日,宋芪都拉著母親、秋娟一同上街去玩。皇帝大赦天下,監在牢中只等批文下來就要行刑的秦寡婦也遇赦出獄。在街上,芪兒碰到了秦寡婦。秦寡婦這日身著一件淡青棉襖,元色褲,比先前瘦多了。芪兒見到她竟也主動上前與她打招呼,心裡很是高興模樣,也不知芪兒怎麼想的。

仲春一日,宋慈忽然收到好友劉克莊託一個商人捎來的一封信。讀著好友的信,宋慈又驚喜,又憂慮。

信是從福州捎來的,劉克莊首先告知了他自己與真德秀先生的近況。去年,史彌遠死後,真德秀先生已被詔為福建安撫使,知福州。劉克莊也隨真德秀先生到了福州,任參議官。這個訊息使宋慈全家都感到分外高興,特別是剛滿二十歲卻還不知掩飾的芪兒,欣喜之情無異於過年。

接下來,劉克莊談到了他對國勢的憂慮。宋慈讀著讀著,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來。

劉克莊以北宋聯金滅遼而後卻遭金人所滅之慘痛教訓,言及當今聯蒙滅金,未必是值得陶醉的勝利。雖寥寥數語,宋慈猶覺如雷貫耳。這使得他聯想起當年諸葛亮隆中對策,講道只有西進入蜀,以謀立足之地,而後東聯孫權,北拒曹操,使成三國鼎立之勢,然後才能在三國鼎立之勢中求得生存和發展。後來,形勢果然像孔明料想與運籌的那樣,三國鼎立勢成。那以後三國中仍屬曹魏最強,但要滅蜀、吳卻是不易。蜀有諸葛關張那樣的謀臣驍將,吳有淮水長江那樣的天險。但在關張諸葛去世後,蜀國被魏首先攻滅,而蜀亡後,局勢變了,東吳也很快被攻滅。

而今,天下局勢不也正相似嗎?成吉思汗崛起於漠北,起兵伐金,這就鉗制了金人南侵的軍力。嘉定十年,金宣宗企圖在南方擴地立國以拒蒙,發起的那場大規模的南侵戰爭之所以遭到粉碎,不僅由於宋朝軍民頑強抵抗,實在還因為金軍的後面有一個強蒙。本來,屢遭大劫的宋朝可以在三國相峙的局勢下,善治金人侵擾帶來的創傷,佈施墾田之政,繕修城池,節冗費以富邦財,嚴法律以安郡縣,招疆勇以壯國勢。今日南宋都城臨安一帶就是春秋時越國所在,如果能像越國那樣悄悄地發展到資糧充衍,士馬精疆,本根壯固,用兵未為晚矣。可是今天,腹背受敵的金朝已滅,宋朝面對的實際上是一個對宋朝早已虎視鷹瞵,在軍力上又遠比金朝強大的鄰居,這種局勢實在已不容樂觀。

“國勢危如卵”,“北風吹面急”,劉克莊這些話也確乎不是危言聳聽。這種局勢,對於通曉經史的宋慈來說本也早該料想得到,但這些年來他專心致力於地方上的刑獄案事,對國家大事倒思之不多,以致今日見到好友寥寥數語,不啻振聾發聵!

可是,自己能為國家做些什麼呢?“嚴法律以安郡縣”他所能做的就是這些,而且是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也在這封信裡,劉克莊告訴宋慈,真德秀先生正在為他努力,要薦他到福州任福建提刑。福建提刑,這是主管福建各州司法、刑獄及監察大權的一省最高法官!這是宋慈所期望的。若能如願,他就可以在一個不小的地域施展他的才華,盡一個大宋臣子的心力。

日子又變得長起來,一月彷彿變成了六十天。

這年宋夫人四十五歲,業已停經。夫人感到宋母臨終前交代的事兒自己還沒有完成,深想起來,為丈夫再續一房的事兒恐怕還是與自己心底裡不是非常願意有關,所以並不是很堅決。如果跟丈夫商量,丈夫大約也是顧著夫人而推辭。現在再不能含糊了,也不必再跟丈夫商量了。一天,她把秋娟獨自叫進房來,就跟秋娟說了這事。

沒想到,秋娟立刻跪下,驚道:“夫人,你和大人待我就像女兒,別這麼說。”

宋夫人說:“你快起來,我說的是真心話。你要幫助宋家。我尋思了很久,你是最合適的了。芪兒對你也早已親如一家。”

秋娟只不肯起來:“小姐與我就像姐妹。夫人,恕秋娟不能從命。”

夫人說:“你且起來說話。起來呀!”

秋娟就起來了。

宋夫人拉著她的手坐下,發現秋娟的手冰涼。夫人又問道:“你且說說,為什麼不能?”

秋娟道:“我願意侍候夫人全家人一輩子。”

夫人道:“我們早就親如一家了,你體貼體貼宋慈,興許還能為宋家生個男兒,為何不行呢?”

秋娟道:“萬萬不可。”

夫人道:“我不明白。很好的一樁事兒,為何不可?”

秋娟淚如泉湧,只不說話。

“娟兒,你有何難處,只管說出來。”

秋娟便小聲啜泣出聲來,仍然沒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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