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爺一邊把錢亦文分好等的柴胡往麻袋裡裝,一邊問道:“今天這一車,賣了多少錢?”
錢亦文故意冷落著臉子:“沒賣多少……”
“沒賣多少,總得有個準數吧?”二大爺當真了,抬臉問道。
英子白了他一眼,說道:“沒個正經,跟二大爺說話,還著三不著四的。”
轉而對二大爺說道:“二大爺,別聽他的。今天賣了快一百七十塊錢了。”
“啥玩意兒?”二大爺驚訝問道。
一口氣吸得太用力,揚起的柴胡沫子嗆進了氣管子裡,辣得他咳了半天。
錢亦文笑道:“二大爺,以後賣的錢得一天天見漲,你可別老是這麼激動啊!再有個三長——”
啪……
英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罵道:“破車嘴,啥都說!”
“二大爺還能生我氣咋的?”說罷,轉頭問二大爺,“二大爺,是不是不生氣?”
“嗯吶……”二大爺還在喘著,瞪了瞪眼珠子,說道,“我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看誰給你幹活!”
四叔好歹算是把鍋刷出了個大概,走過來問錢亦文:“這鍋到底是誰家的?一看也不是啥正經過日子人家,整這個埋汰……”
錢亦文瞄了英子一眼,說道:“我老丈人家的……”
英子一聽,緊忙把頭扭了過去。
但是,四叔還是抹不開了,一張老臉,瞬間漲得通紅。
小聲罵著錢亦文:“小兔崽子,你他媽咋不早說!”
“怕啥,罵親家不是偉大民族的優良傳統嗎?”
四叔又把聲音壓低了一點,說道:“當著親家母面咋鬧都行,可這當著侄媳婦兒面說這個,這成啥叔公公了……”
“哎呀四叔,你還想當面呀——”錢亦文故意放大了音量,還衝著英子的背影喊了出來。
“你個小兔崽子,看我不削死你!”錢亦文一句話還沒說全,四叔順手抄起掃帚,結結實實地拍在了錢亦文的屁股上。
疼得錢亦文“嗷”地一聲,叫了起來。
這一下,剛好拍在傷口上,是真打疼了。
英子聽他不是好聲叫喚,忙轉過身來看。
四叔一掂手裡的竹掃帚,說道:“該!讓你長點記性。嘴上沒個把門兒的……”
一旁,二大爺幽幽說道:“我咋聽著,是你先開的門兒呢?”
“你……”四叔揚了揚手裡的掃帚,無奈地扔出老遠。
這個,不敢打,也不能打。
當下,只好悶哧悶哧開始幹活。
誰問話,也不說了。
閉緊了嘴,一個勁地嗚啦。
嗚啦!嗚啦……
只在幹完活的時候,悄悄自己說了一句:“他媽的,憋死我了……”
“英子,今天肉多,還有排骨,你領著孩子,慢慢溜達著把四嬸也找來,我來做飯。”
“行。”英子答應了一聲,想了一下說道,“你先把缸裡的水打滿,然後把給我媽買的那塊肉豎到井裡拔上(低溫狀態下,使其得以保鮮),明天咱媽回來再吃。”
咱就說,這大夏天兒的,這玩意兒你喜歡不喜歡?
錢亦文答應一聲,面帶笑容,鼻子發酸。
錢亦文的媽——紀蘭鳳,一輩子要強。
生產隊那會兒,帶著三個姐姐,拿榔頭一下一下打苞米掙工分。
一天下來,一上秤,愣是比生產隊長劉忠家的四個大小夥子打的都多。
劉忠氣兒不順,開始懷疑紀蘭鳳作弊。
左查右查,最後沒查出個究竟來。
氣不過,就找小腳兒(找彆扭的一種地方說法),和紀蘭鳳吵起來了。
起先,紀蘭鳳沒想勒他。
能忍就忍吧,畢竟長年累月的,得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掙工分呢。
不料這個劉忠竟欺人太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紀蘭鳳一句話就把他給懟沒電了:“自己做(zou揍)出那玩意兒不成型,瘸瞎畢十帶滾蹄的,倆兒都不頂一個好老孃們兒,要是擱我,早他媽回爐重做了……”
<瘸瞎畢十帶滾蹄:泛指沒有人樣兒>
這一段話,引得幾十號在場的社員都顧不上幹活了,一起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