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舞蹈【149】(1979年2月15日)(1 / 7)

<h4 >金·克拉克</h4>

每次我登上公共汽車,都會知道有個地方會爆炸。我每次都認為爆炸點會在後面,因此我總是坐在前排。就好像坐在前排能有什麼區別似的。也許是因為二月份倫敦那家餐廳的爆炸案——我好幾個月不看新聞,第一次開啟電視就看見這種爛事。查克說你擔心得太多了,我的小親親,別坐公共汽車不就好了嗎?老天在上我討厭“小親親”,討厭,無法忍受,憎惡得想拔槍轟碎它,結果他反而更加喜歡這麼叫我了。他說是因為他能在我知道自己皺眉前看見我皺起眉頭。查克說小親親,既然你不喜歡擠得像沙丁魚罐頭,那就乾脆別坐公共汽車了。我沒有說我討厭的不是擁擠。

你知道我能感覺到,我步行回家,後背挺得越來越直。步行回家擁有某種魔力。我喜歡別人看見我走向那個家,但我不喜歡他們盯著我看。他們看見的我不是我,而是一個女人走向海灘上的那幢屋子,它美得像是被什麼人從《夏威夷特勤組》裡摘出來的。一幢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屋子,人們會琢磨這個黑女人為什麼覺得她有資格去那兒,昂首闊步彷彿她擁有那幢屋子。剛開始,他們認為我只是去一趟而已,明早就會帶著我的過夜費離開。然後他們會記住我常來常往,肯定把那個白小子伺候得很舒服,或者至少相處得不錯。然後他們眼中的我是他的女人,但隨時都會離開。然後他們見到我抱著購物紙袋來來去去,心想也許她和這幢屋子有什麼關係,比方說是女僕。然後他們見到我穿著並不漂亮的衣服出門回家,或者去慢跑——這是美國白人興起的新玩意兒。直到這時候,他們才開始考慮也許她真的住在那裡。她和那個白人。不,那個白人和她。也祝你下午好,“讓我推著小車慢慢走,窺探一下人們的隱私”先生,您請,主人。上週在這條馬路上折斷了我最好的高跟鞋——馬路個屁,這是一條小徑,上到山頂又下來,通往海邊的小斷崖,只有查克這種人才想生活在這裡。還有埃羅爾·弗林【150】。

查克。一隻旱獺要啃多少木頭【151】,他在曼塔納酒吧和我搭訕,這是我的回答。各路漂泊遊子和埃爾克普公司的員工都喜歡來這兒,因為只有這兒的漢堡吃起來不像讓人覺得牙買加人真以為漢堡是用火腿做的。說話時他還摘掉了帽子,彷彿他是牛仔,他說:“好麼,我是查克。”你確定你不是銷售部的比爾嗎?三天前的晚上他也對我說過“好麼”。我心想,但沒有說出口。查克。就像奇普、帕特、巴克和傑克。我喜歡這種單母音的美國名字,聽著像是蘋果餡餅和輕鬆掙錢,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說出口。你得到一聲喲呵,一聲好麼,一句咋樣啊妹子,忽然之間你只想對他們說不,我不是那種本地女郎,為了你們的方便,裙子底下只穿一條小內褲,不過還是謝謝我不會喝的那杯威士忌。不知道我更懷念的是哪一個,是在曼塔納酒吧等待一個他,數著小時熬時間,把小時分解成分鐘;還是查克走過來說好麼,我心想,唉,你也行。

家。當心點兒,金小姐,你給它起的這個名字,連查克都不會這麼稱呼它。此刻我要走進客廳,想著爆炸的公共汽車,我要說查克,他會說“啥?咋樣啊甜妹子?”,然後我會感覺安全得像是鑽進地洞的兔子。不,我不是。那是一本蠢書裡的蠢念頭,金·克拉克,老天在上你別多想了。下班晚了,平時這會兒他已經到家。平時這會兒我已經做好了晚飯,反正就是瞎湊合矇混過關的東西。“該死,小親親,我真不知道牙買加米飯裡要加辣椒”,昨晚他這麼說。你看胡思亂想給你帶來了什麼結果,海鷗聚在窗外。現在我是個和海鷗當鄰居的女人了。我討厭海鷗。一群小賤貨帶著沾屎的屁股每天下午飛來,像一群不速之客似的佔領我他媽的露臺,說滾開婊子露臺現在歸我們了。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非來不可,外面又沒有食物,我他媽百分之百確定我絕對不會餵它們。它們太他媽吵鬧太他媽骯髒,看見查克才會飛走,根本不他媽在乎我。我知道它們在想什麼。它們在想是我們先來的,比你和男人亂搞早,甚至比他還要早。叫得像是它們知道我的秘密——從我的視窗滾開,否則我的美國查克就會拔出他的美國槍,像快槍俠麥格羅【152】那樣砰砰砰,給你們一個腦袋一顆鉛彈,明白了嗎?我的天,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動畫片了?

今天我會喜愛他的頭髮。我會想他的頭髮,他的頭髮是棕色的,但絕對不單調,在貼近面頰的地方變成棕色和紅色,他喜歡剪士兵的短髮,但最近留長了,因為我說寶貝兒你可以當個帥氣的海盜,以為這句話會消失在產生它的同一個無聊地方,但他很喜歡,所以現在他是我的性感海盜了——我從沒說過他性感。肯定是這樣,因為我叫他寶貝兒。

性感。

性感屬於約翰——姓什麼來著?姓什麼來著?《杜克兄弟》,李將軍,不是棕色頭髮的那個,他太像個好丈夫了,而是叫約翰的那個,真該死,他叫約翰。

性感。盧克·杜克滑下後車廂,抬起一條腿放進車裡,然後把他的巨蛇頂進另一條褲管,其他女人也看見了嗎,還是隻有我?金·克拉克,變態,骯髒的姑娘。那個約翰,他從不穿內褲。施耐德。本週可以在衛星天線上看《杜克兄弟》,以前我只知道一個衛星天線,就是金斯敦JBC電視臺門口的那個大盤子,但查克在自己屋頂上安裝了一個。

對,今天我會想我多麼喜歡他打算做的髮型。昨天我喜歡他每次一進門就摘掉帽子,好的,夫人。隨便哪扇門。前天我喜歡每次做愛時我翻到上面他就叫我金小姐,不,我不喜歡,完全不喜歡,不是做愛,而是不喜歡金小姐,但我喜歡他那麼喜歡那樣,他當然喜歡了,這個黑婊子終於讓他變得狂野——他肯定聽說過牙買加姑娘的故事,兩年前他帶著技術繪圖工具和硬雞巴著陸,美國人管硬雞巴叫勃起,完全沒法理解。不。他很貼心。男人的那種貼心,也讓人愉快,他用雙手抱起我,彷彿我是用紙糊的,他的手那麼柔軟那麼貼心,他抱起我,把我放在廚臺上,微笑說嘿小親親想我嗎?我不止一次想說對,我想你,我確實想你,因為你不在家的時候,這兒只有我和思緒,我討厭胡思亂想,他媽的討厭到地獄裡去了。

把思考交給查克吧。

把行動交給查克吧。把決定該帶走什麼和該留下什麼交給查克吧。我喜歡這個念頭的後半截勝過前半截,噢該死耶穌基督。

等一等。

消音器。

是消音器裡的槍聲。

耶穌基督快呼吸,金·克拉克。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呼氣。這是我第三次不假思索地叫自己金·克拉克,就在我需要叫自己金·克拉克之前,或者在說完快看之後叫自己金·克拉克。甚至此刻思考金·克拉克這個名字,也說明我到了終於不再需要考慮它或我的另一個名字了。操那個男人。明白嗎?我像美國人那樣說“操”,就像查克喜歡說“該殺”——多可愛。查克喜歡說“操他媽”,每週一晚上看美式足球就是操他媽這個,操他媽那個,這就叫散開進攻,操他媽的。比賽場上沒人用腳踢球,但它卻叫足球。美國人覺得一件東西該叫什麼就叫什麼,完全不顧明擺著的否定性證據,我就喜歡這一點。比方說誰也不用腳、比賽怎麼都不會結束的美式足球。上次他拉著我看完整場,我說寶貝兒只有性愛才能持續那麼久,他說我是他性感的小淫婦。這個我也不喜歡,男人每天對共同生活的女人要犯下兩百個錯誤,這就是其中之一,我不禁琢磨他究竟睡過多少個女人。明白我的意思嗎?他不難看。不,他很可愛。不,他很英俊。你看,這會兒至少有三千個牙買加女人在恨我,因為我和他在一起。我得到了你們想要的,逼眼兒。我,金·克拉克。有本事就來搶吧。

那是撒謊。我知道得很清楚,牙買加女人不會滿街尋找外國白人。她們中的大多數甚至想象不出外國白人脫光了是什麼樣子。她們以為白人只有卵蛋沒有雞巴,只能證明她們從沒看過色情電影。頂著烈日回家,下午三點。蒙塔格灣感覺像是邁阿密。金·克拉克,你沒去過邁阿密。但道理一樣,歸家,回家,希望查克不在家。有點難聽。他會說不合適,最近他經常說這三個字,讓我覺得從我嘴裡出來的話都染上了異樣的顏色。我並不想要這樣,我只想要一些自己的時間。你看我又像美國人那樣說話了,“快點兒,別愣著”,因為時間長了,現在我連在自己腦海裡說話都丟不掉揚基腔了。認真思考,謝謝!我只希望他不在家,因為我想坐在靠背椅上,聽著自己的呼吸聲,開啟電視看《與嚴同做》【153】,放空大腦休息,因為所有這些——這種生活,這種步態,這種說話方式,這麼坐在依然不屬於我的一個空間裡——都他媽的太艱難了。存在就是受難。不,不是。太他媽艱難的是生活。我有時候會說粗話。

這些海鷗能聽見我的思想嗎?它們待在外面就是為了這個嗎?聽我的思想,嘲笑我。殺蒼蠅和蟑螂的噴霧對鳥類起作用嗎?它們說不定會撕開我的面板,吃我的血肉。太他媽討厭這些該死的鳥了。他媽的不知道怎麼應對我最近掛在嘴邊的查克式語言。事情就會這麼發生,對不對,忽然之間,一個男人就那麼佔據了你的全部生活。

查克不在家。沙發感覺很舒服。我總是在沙發上睡覺,在床上永遠睡不著。許多個夜晚,我只是趴在查克毛茸茸的胸膛上,聽他的心臟有沒有少跳一下。

就算我們不走,這屋子也該好好收拾一下了。就算我們要到下月末才會走。去年我願意付出一切,只要能在十二月離開這兒就行。我想要一個白色聖誕節。我從小就在做白色聖誕節的夢。不,我做夢也想要的是遠離這兒過聖誕。越早離開這個神憎鬼厭的國家就越好。查克說他來自阿肯色,我似乎問過他那兒離阿拉斯加遠不遠。他問我是喜歡北極熊還是伐木工。誰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揉搓他的腹部,說我已經有了我愛的大熊,可他不覺得好笑。美國男人很奇怪。開不起小玩笑,卻覺得最操蛋的爛事很好玩。你看,我說話又像美國人了,操蛋的爛事,像他那樣思考。今天我應該喜愛他的頭髮。我要沉進靠背椅裡,閉上眼睛,想著他的頭髮。還有該打包什麼行李。

他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這個美其名曰政府的喜劇。有意思,這幢屋子離馬路很遠,已經到了海邊,大海無時無刻不在咆哮,白色羽毛的小賤貨在窗外叫個沒玩,但車聲依然能找到辦法傳到這兒來。就像此刻打斷我思路的該死的喇叭聲。但他們確實受夠了,他說他們這麼說。該放棄這個操蛋的地方了,他老闆說,受夠了這個政府,受夠了邁克爾·曼利,他總想從鋁土礦公司身上吸錢,就好像他們對這個國家的幫助還不夠大似的。媽的,埃爾克普改變了這個落後小島,鐵路雖然不是他們修建的,但他們讓鐵路變成了掙錢的工具。還帶來了其他東西:學校、現代建築、自來水、抽水馬桶,我們為這個國家奉獻了這麼多,再抽稅簡直就像扇我們耳光了。這一耳游標誌著牙買加進入了共產主義,全世界都聽得清清楚楚,請記住我這句話。國有化永遠是第一步,這些操蛋人為什麼要投票讓民族黨重掌大權,他媽的絕對是個謎啊,小親親。他動不動就要重複這段陳詞,我幾乎能逐字逐句背出來了,包括其中的混合隱喻。那你們留下的採礦湖怎麼說呢?如今成了槍手最喜歡的棄屍地,屍體會分解得不留任何蹤跡,我這麼說。有時候我不得不提醒他,離我下體三英尺遠的地方還有個大腦。可是,美國男人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尤其是第三世界的女性,教育她們是他的責任。沙發椅比我記憶中更柔軟。

大選過去兩年了。牙買加沒有變得更好或更壞,只是找到了辦法保持原狀。你無法改變這個國家,但你或許能夠改變自己。我不知道誰在這麼想。實話實說,我已經想夠了。每次思考都會讓我想到公共汽車爆炸或者直視槍口。媽的,是我在顫抖,不是沙發椅。不,靠背椅。該死,這個男人在改變我。我喜歡錶現得像是我不喜歡這樣。但我不認為我能騙過自己。每次和我有所進展,他就覺得像是取得了什麼勝利,但實話實說,我並沒有讓他得到太大的成功。有點難聽。希望我說得不太難聽。我已經不記得我們是怎麼從好麼變成他帶我出去的了,變成聽他的而不是聽我的了。

揭開真相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會讓你向後看,那同樣危險。繼續這麼做,你會發現自己回到了原點,從一開始推動你向前走的那種力量。我不知道,我發誓我坐進該死的沙發椅是為了停止他媽的思考。我希望他在家。傻姑娘你剛才還希望他不在。還不到五分鐘,姑娘,我就在你旁邊,聽見了你說的每一個字。人們能這麼做嗎?人們能想要每分每秒——好吧,絕大多數時候——都和另一個人待在一起,同時又希望他們單獨一人嗎?不是在狹小的空間裡,而是同時?同一個時間?所有的時間?我想單獨待著,但我需要有人陪著。我希望查克屬於我能夠和他說道理的那種男人。平時我會開啟收音機,讓聲音充滿屋子,白噪聲,交談聲,音樂,我不必瞭解也不必做出反應但我知道其存在的伴侶。我希望我也能這麼對待別人。我希望別人也能這麼對待我。我可以與之廝守的男人,他不需要我需要他,他在哪裡?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需要”是我此刻在這個房間裡的唯一原因。不。耶穌啊,我真賤。今天我應該喜愛他的頭髮。

今天我應該喜愛他入睡後發出的所有聲音。呼嚕聲,一側鼻孔堵塞後的哨音。半句話。喃喃夢話。呼呼呼的鼾聲。呻吟。美國人的屁聲。夜裡的那個時間,三四點,我問什麼他答什麼,所以我知道他並不確定他家裡人見到我這麼一個女人會有什麼反應,雖說他母親是最好的人,天底下最最好的人。我熟悉所有這些聲音,因為我從不睡覺。徹夜醒著,白天睡覺,我這種女人有個名字。我這種不睡覺的女人。我們知道夜晚不是我們的朋友。夜晚會做壞事,帶來壞人,吞噬你。夜晚從不讓你遺忘,而是會進入夢境,勾起回憶。夜晚是一場比賽,我在場上等待,數著分秒,直到看見粉色細條穿過窗戶,我出去看海上日出。並且祝賀自己的成功,因為我發誓,每晚都是這樣。每一個夜晚。

昨夜我意識到我能殺死任何人,包括兒童。男孩肯定沒問題。女孩暫時說不準。不睡覺不等於你不做夢,這是我母親從沒告訴我的。昨夜我本來會殺死一個孩童。有一扇門,一扇鏽跡斑斑的大鐵門,我知道我必須穿過這扇門。要前進就必須鑿穿。誰說的來著?我必須穿過這扇門,過不去我就會死,會被開膛破肚,尖叫著被匕首從喉嚨到陰戶剖開,我必須穿過這扇該死的門。門口有個孩童,你在電影裡見到的那種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也許是白人,但白得像亞麻布而非面板。自始至終我一直能看見白色鬧鐘即將走到凌晨兩點,能看見包圍我的四面牆壁,兩扇玻璃窗,甚至外面的夜空,但同時我也能看見那扇門,我能聽見查克的鼾聲,但同時我也能看見那孩子,低下頭還會見到血淋淋的皮肉,那裡應該是我的雙腳。我跑得磨掉了雙腳。我想穿過那扇門,那孩子堵在門口,他的眼神並不是威脅,而是自信、油滑、得意——查克喜歡說“得意”。我拿起我的刀,抓住他的頭髮,拎起他,把刀插進他的心臟,湧出的血液是藍色的,所以我並不難受,我一刀接一刀捅他,每次刀尖刺進他的面板,就好像他的血肉過於堅韌,刀刃會朝與我瞄準方向不同的其他方向彎折,孩子尖叫大笑尖叫,我只能拔出刀子,割下他的腦袋扔掉。我尖叫著奔向那扇門。然後醒來。但我沒有睡著。

也許我該去洗個澡什麼的。查克出門上班的時候,問我今天打算幹什麼。什麼都不該告訴他的,因為我要出去。也許我該脫掉衣服,或者至少脫鞋。哪怕這個男人喜歡說小親親,我他媽不懂什麼時尚不時尚的,但依然知道我穿出門的衣服和去買麵包的那一身有區別。假如他看見他的女人換上了好衣服,他就會知道她這是想打動某個男人,而且很可能已經成功了,但那個男人不是他。我至少應該脫掉這件罩衫。或者躺下,直到海鷗飛走。也許等他問起,我可以說我是為你打扮的,希望我們能一起出去。可是小親親,現在外面沒有安全的地方,他會這麼說。甚至在蒙塔格也沒有。我會說牙買加人對蒙塔格灣的簡稱是蒙灣,而不是蒙塔格。我會說我想出去,我想跳舞,他會說但我跳得比你好,我會假裝最後這句話不傷人。其實我並不想去跳舞。每次我說我想去,他都說不行。我只是想讓他相信我樂於和他一起做所有事情。也許他又會帶著朋友回家,我會得到理由不換掉這身衣服。上次他帶著四個同事回家,每一個都像他,只是個頭或高或矮,每一個的白面板都被曬得黝黑。金髮矮個子,我發誓他叫巴克,很接近查克,他說哎呀,我可沒見過比你更標緻的婆娘。牙買加男人管我叫賣肉的,我很生氣。今晚我要喜愛他睡覺的樣子。我要趴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舔他的胸毛,我要抱緊他,他不可能撇下我獨自逃跑。我有一段記憶,我等我姐姐入睡,抓住她睡衣的下襬,在我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要是鬼魂來抓我,就會連她一起拖走,驚醒我們兩個人。但我沒有姐姐。

媽的。該死,阿開果,你怎麼會鑽到我底下去,讓我爬上你的身體?我肯定是老了或者瘋了,否則怎麼會拎著滿滿一購物袋的阿開果進屋,然後就忘得乾乾淨淨。又老又瘋。或者又瘋又老。查克喜歡阿開果。他總想吃那東西,親愛的,那個像嫩炒蛋的東西,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在樹上長出來的,吃一口就能甜到腳後跟。買了兩打,攤販在聽收音機裡牛仔口音的美國傳教士一遍又一遍說末日到了。你知道最後的日子已經到了嗎?攤販對我說。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是1979年,我對她說,雖說我想著那個傳教士,汗流浹背像頭紅豬,用手帕擦拭額頭,不停整理假髮。顯然不是她想聽的答案,她對我的懲罰是多要了五毛錢。我想說哎呀我的小可愛,給你,拿著吧,因為再過幾個星期,牙買加鈔票唯一能做的就是擦屁股了。我喜歡這個回答。聽起來很牙買加。但我沒有說。我永遠不會管任何人叫小可愛。

該死的這裡太安靜了,但我就是不會用收音機。我不想聽新聞。自從我不再聽新聞、讀報和看電視以來,我的生活頓時快樂了許多倍。快樂感覺像是你可以拿出去賣的東西。我反正不想知道新聞,也不想讓任何人告訴我任何訊息。我的新聞全都來自查克,而我依然不怎麼喜歡。但他的新聞畢竟不同。他的新聞是誰誰誰在離開。他在離開。我們在離開。他買好機票了嗎?我們需要機票嗎?會有直升機來嗎,就彷彿這是戰區,接上我們就起飛?直升機會在門外降落,查克會說小親親,沒時間拿東西了,咱們快走,他會顯得很哀傷,卻不知道我想要的正是這樣,什麼都不帶,包括毛巾在內,不帶有可能讓我想起被我撇下的這個鬼地方的任何東西,因為去他媽的,對,全都去他媽的,我想幹淨得像塊白板似的抵達美國,沒有任何關於過往的記憶。我想教自己在面板上寫些新的文字,對我不認識的人打招呼說好麼。直升機一口氣飛得遠遠的再降落,比方說飛到水牛城、紐約,甚至阿拉斯加某個我再也不會聽見第二次的小地方。再也不會。

收音機裡肯定會有好東西。調頻立體聲:更多的音樂,更少的談話。希望查克也在。他跳舞可以比我好,我是黑人的恥辱。白人會跳舞是了不起的事情。他領我去俱樂部慶祝紀念日——已經六個月了。他想慶祝我們的六個月紀念日。他們說女性是下等性別。不過無所謂。六號是跳舞。五號是耳環。四號他試圖做雞肉,可惜失敗了。我母親會說親愛的,這說明他不是同性戀。我也說不準,但有時候查克似乎太無處不在了。我越來越喜歡他去上班的時候。不。不是真的。此刻我喜愛他的頭髮,今晚我會喜愛他的睡姿。

當初我在曼塔納遇到他的時候,我的內心聲音正在說管他的,上帝啊,快點發生吧,求求你了。我受夠了也厭倦了這種受夠了也厭倦了的心情。我早就準備好了。那天我老闆把手放在我大腿上,第二次?不,第三次,問我有多喜歡在這兒工作。還有他看得出這份工作能通往天堂或地獄,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就好像在自稱“泰姬瑪哈”的苦力小店賣廉價狗屁珠寶就是我的人生頂點了。但確實如此啊,金·克拉克。你想得到這份工作,只需要知道他們懶得浪費時間找別人。在蒙塔格灣你必須工作。必須如此,你不可能返回金斯敦。

我沒有想到金斯敦。我願意想起安迪·吉伯。和《杜克兄弟》裡的約翰差不多一樣可愛。安迪·吉伯:頭髮,胸膛,頭髮,項鍊,頭髮,牙齒,頭髮,頭髮。《杜克》裡的約翰,微笑,頭髮,牛仔褲,髮型像女孩,我只想成為你的一切【154】。盧克·杜克又大又白的小公爵放在左邊褲管裡,耶穌基督整個蒙塔格灣就數你的思想最骯髒。但收音機裡放的不是《我只想成為你的一切》。輕輕地來,帶我穿過夜晚,影子舞蹈。【155】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一個夜晚,查克在我身上在我體內的時候,我不會想到盧克·杜克。不,我沒有想那個。對,我想了。我應該起來給他做阿開果。他喜歡早飯吃阿開果,晚飯吃也不會介意。我要想我有多麼喜愛他的頭髮。

他遲早會知道。金·克拉克,你以為你那麼聰明。那個男人註定會發現,也許現在已經知道了。今天早晨我只拿了十塊錢。一次頂多只能這麼多。上週五,五塊。再往前四天,六塊,不,五塊,不,一張五塊兩張一塊。我從不碰美元。你看,他只會覺得很好玩。哪個老婆不從丈夫錢包裡拿錢的?我不是他老婆。我會成為他老婆。不,你們同居。現代人就是這麼生活的,今年是1979年。我應該去做飯。我確定他不知道。我是說,什麼樣的男人會數錢包裡有多少錢呢?

美國男人。

他們都從曼塔納酒吧來。白種男人,我指的是。假如是個法國人,他會覺得叫你cohnnnt而不是cunt【156】能矇混過關,因為我們這些鄉下婊子不可能聽懂他的意思。他看見你,會把鑰匙扔在你腳邊,說去給我停車,現在!快去!【157】我會撿起鑰匙說好的先生,然後去女廁所,把鑰匙從最髒臭的蹲位衝下去。假如是英國人,不到三十歲,牙齒都還在,他會甜言蜜語哄你上樓,但醉得什麼都做不了。他不在乎,你也不在乎,除非他吐在你身上,他會在梳妝檯上留下幾英鎊,因為那樣太可怕、太可怕了。假如他是三十歲以上的英國人,你會從頭到尾看著一個個陳腐印象現身,從“請——允——許——我——慢——慢——和——你——說——話——親——愛——的——因——為——你——稍——微——有——點——黑——”的語速到滿嘴爛牙,還有臨睡前的那杯熱可可。假如他是德國人,他會身材瘦削,知道怎麼操女人,至少車上的體位沒問題,但他會早早停手,因為誰也不能讓德國人變得性感。假如他是義大利人,他也會知道怎麼操女人,但事前多半不會洗澡,以為世上存在出於愛意的扇巴掌,就算你告訴他你不是妓女,他也一樣會留下鈔票。假如他是澳大利亞人,他會往後一躺,全交給你處理,因為連咱們悉尼的弟兄也聽說過牙買加妹子的奔放。假如他是愛爾蘭人,他會逗你笑,會讓最齷齪的事情顯得性感。但你和他待得越久,他喝得就越多,他喝得越多,唔,七天之內你會見到七種不同的怪物。

但美國人不一樣。他們大多數人會花很長一段時間、長得可怕的一段時間,嘗試說服你他們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別。我只是個來自馬斯科吉的俄州佬。連查克自我介紹的時候也說他只是個來自小石城的普通人。我說為什麼大家都想當普通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一個男人直截了當地說你看見的就是你能得到的,不會更少也絕對不會更多,這還是挺有意思的。也許我的標準太低了。也許我喜歡的只是一個男人不口是心非。我甚至不認為他覺得我有多可愛。唔,好吧,他肯定覺得我挺可愛,因為他過來打招呼說好麼,而且時機正好,在此之前,法國人剛剛大喊大叫我的車鑰匙在哪兒你個臭逼結果被扔了出去,義大利人去和一個傻乎乎的美國女人跳舞,那女人一個人飛到牙買加,因為她積攢了二十六個月的收入,心想管他的,這個胖大娘們兒就是要睡!男!人!義大利人甚至不是她在《隼丘情婦》裡讀到的膚色黝黑的巨屌曼丁哥人,但面板總算有點黑,所以也湊合了。

當然了,每天晚上我都在那兒。一月份我搬到了蒙塔格灣,住處是一戶人家的單間臥室,有共用的廚房,退休的老夫妻以前把這裡租給寄宿學校的學生。但我畢竟住在蒙塔格灣。上班第一天我就聽說了那傢俱樂部。好吧,工作時偷聽到的,因為珠寶店的苦力賤人不和黑人員工說話,甚至提醒我們說他們認識警察,要是丟了一個掛件,我們就會在監獄裡被強姦一整個週末。總而言之,我聽說曼塔納是人們交際的好去處,你要有合適的相貌才會被放進去,感謝上帝,所謂“合適”意味著不是黑人。誰能想到黑面板很快就會變成合適的相貌呢?搬到蒙塔格灣後兩週,身穿白色T恤、芙蓉天使牛仔褲和高跟鞋的我被放了進去。大搖大擺走過那些苦力中的一個,鷹鉤鼻、長髮的那個,她險些和我打招呼,但看見我的視線,知道她將永遠無法忍受自己。我險些說有時候他們想吃巧克力,而不是咖哩。

但一進去,聽見裡面的音樂,我想象中的一切就都破滅了。DJ沒完沒了播放《飛吧羅賓飛吧》,白人跳舞的樣子就像白人。不是白人的其他人——幾乎全是女性——皺著眉頭面面相覷,因為只有皺著眉頭才能藏住我們都戴在臉上的那個該死的表情。白人請過來救救我,因為我無處可去,就是這個表情。我感覺像是把自己推到了全國的峰頂,接下來只能摔下去了。或者飛走。我在美國會是什麼人?《家有仙妻》裡的薩曼莎?《珍惜每一天》裡的號哭女人?我想跑到城市中心,高高拋起帽子,就像瑪麗·泰勒·摩爾,你終究能夠做到【158】。耶穌基督啊,我真的準備好了。

我真的準備好去美國了。

我幾乎忘記了它。我在陽光下用雙手搓了它三次,感覺印章的每一個凹凸。印章讓它變得真實。印章讓它好聞,對,我聞過它。光是用眼睛看不足以讓它變得真實。撫摸能讓它變得真實,但聞就能讓它變得更加真實。我的手指散發著美國證件的氣味,就像等待揮發的化學物品。我幾乎忘記了它。金,努力忘記它周圍的一切。別那麼傻乎乎地笑了,否則腮幫子會痠疼的。但你不笑就會哭。

你聞了聞。必須洗掉這股臭味。洗掉你該死的手指上的油墨。我怎麼可能忘記?再過幾個小時他就會回家,我卻還沒洗掉這股臭味。姑娘,去洗洗你的……夠了。我就要這麼做。這麼做一定能成功。我要去洗澡。我要給他做他的阿開果。他會帶我上樓,他會操我。不,我們會互相操。我們會一起醒來,他會——不,我們至少要三週後才能走。我要打包行李。去吧,姑娘,洗掉這股臭味。

每天他都從辦公室帶東西回家。這些美國人似乎就是這麼成長的。他們蒐集東西。比方說託尼·柯蒂斯或託尼·奧蘭多出現在曼塔納,他們會問他要簽名,也就是他把名字簽在餐巾上。他們會抱著簽名不放,珍藏這東西,就彷彿他們再也見不到託尼·柯蒂斯了。查克帶東西回家,珍藏它們就好像他必須確保它們的安全。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保護一個咖啡杯。或者五盒橡皮筋、花拉·科茜的照片、卡特總統的照片、一箱烈酒,就好像美國沒有烈酒似的。或者拉斯塔教徒抓住龜頭比人頭還大的勃起陰莖的雕像。他肯定以為他是諾亞,要為方舟拯救一尊大雞巴拉斯塔教徒的雕像。假如他打算拯救那尊該死的雕像,卻沒有拯救我的計劃,那麼我向上帝發誓,我一定會殺了他。

我要去洗澡,然後做阿開果和醃魚。不,阿開果和醃豬肉。還有西紅柿。金·克拉克,去洗掉你身上的臭味。別多想了,把東西放進廚房,然後就去洗澡。還有,刷牙。還有吞一小口李施德林。也許男人也是這樣。是嗎?有可能,我不知道。在此填入我應有的感覺:×××於是我就能感覺到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也許我應該因為什麼都感覺不到而感覺到一些什麼,但我依然什麼都感覺不到。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金·克拉克?每次你舔你的嘴唇,你就會聞到和/或嚐到他。至少把他從你嘴裡洗掉,骯髒的姑娘。

我能看見他把我踢出家門。那會像是每個角色都說義大利語的電影場景。他拖著我走出我家——他家——這個家,我在地上嘶喊、乞求、爬行、號啕,查克,別,把我踢出家門,別,把我踢出家門,我求求你。我會為你用四肢爬行。我會為你做飯,養育你的孩子,舔你的雞巴,哪怕你不洗澡都沒關係,別!別!他會看著我,問你說“別”是什麼意思?你說的是什麼蠻子話,什麼時候“別”和“求”是同一個意思了?對你來說,雞巴就是雞巴,有什麼區別,他會這麼說,因為聽上去很粗魯,就好像他沒有花時間思考,所以他可以顯得憤怒之餘還很機智,而我趴在地上哀號,別,別,別,心想我能不能像《豪門恩怨》裡的角色那樣說親愛的,事情不是看上去的那個樣子。

我應該洗澡,刷牙,用肥皂洗得乾乾淨淨。但話說回來,那樣會不會太乾淨了?我太乾淨了,反而顯得可疑。我們在舞臺上,我不需要梳頭、塗口紅、噴香水,也不在乎他看見我撓屁股,然後用同一隻手拌菜。現在他可以隨心所欲放屁,不過我真的很不喜歡。美國人的屁更臭,聞起來像是吃了太多的肉。讓一個男人在你身邊放鬆下來,你必須小心選擇。你意識到求偶儀式中有多少其實只是表象。不,不是表象,而是表演。他會讓表演持續多久,要是比他想象中更久,他會不會放棄我,撲向下一個盯著酒杯看的本地姑娘?感謝上帝,黑色面板不容易露餡。黑種女人可以隱藏身上的痕跡。也許這就是男人覺得可以隨便揍黑種女人的原因。你能從白種女人的面板看出男人和她的關係。蠢姑娘,找個藉口,讓他今晚不想要你唄。說你頭疼,說你來月經了,他特別討厭你說“月經”二字,說聽上去像是逼里長了囊蟲【159】。

我還有多餘的護照相片嗎?

美國有熱水嗎?

蠢娘們兒,他們當然有熱水。他們也不需要開啟加熱器等熱水。也許我該在水裡加一小杯派素【160】。耶穌基督在上,金·克拉克,你身上沾著他的汗,又不是膿水。哎,老大,我一共就這麼多錢,我的手錶也給你,連他上週送我的項鍊都歸你了。現在我只能跟他說項鍊掉進下水道了。把該死的護照還給我。你說我還有更寶貴的東西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哦。

我告訴你,無論你來自南極洲還是南聖凱瑟琳,男人永遠是一個樣,不許和男人頂嘴,金,照著做就對了。這兒?在你辦公室裡?外面有人啊,外面當然有人了。他就希望外面的所有人都聽見都知道。我怎麼知道事後你真會還給我?別惹男人生氣,蠢婊子,你已經等了兩年——快兩年,但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了——他能在你面前撕毀一切,我有多餘的護照相片嗎?我真的不喜歡被人拍照,我有底片嗎?照片貼滿牆壁,赤裸的白種女人,兩個黑人,把奶子擠在一起。天,別脫我的裙子。耶穌基督等一等,我的內褲我自己脫,謝謝。金你別總盯著日曆看,他進入你身體的時候你記住要表現得像是遇到了史前巨獸,他會噢,噢,喔上帝你從沒說過你這麼大,大得像一根爛香蕉,你不同意嗎,十二月小姐?你看得出他對每一個走進那扇門、想要她們不該擁有之物的女人掏出那東西。事情結束後我還有時間買阿開果和洗掉他留下的痕跡嗎?也許我可以去馬路對面的旅館,鑽進衛生間,擦掉這個狗孃養的留下的東西。閉嘴,金·克拉克,閉上眼睛,想一想阿肯色。啊,啊,啊,啊,啊,啊。他的門上貼著反過來的“公證人”和“治安官”。男人在你背後的時候,你永遠不知道他在醞釀什麼。媽的,都沒注意到我該死的手指碰到了印臺。好極了,指尖沾上了紫墨水,這傢伙在我背後不停聳動,我只能聽見面板拍打面板的聲音。也許我該偷走這些假印章,免得我需要再弄一本護照。你快來了嗎?一年五個月十七天十一小時三十分鐘,這就是你得到的。你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才能得到它們:護照、簽證、離開狗操的巴比倫的機票——上帝啊,求你讓這個男人快點高潮吧。閉上眼睛,金·克拉克,想一想風滾草。阿肯色,不,阿肯紹,我喜歡。我們要駕著馬車來到山頂,勞拉·英格斯和瑪麗·英格斯還有總在草叢中摔倒的那個小傢伙,她們一起跑向我們,因為那時候我們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全都是女孩,好吧,也許有一個男孩,但頂多只有一個。天哪,還好我在吃避孕藥。狗孃養的可別害我染上淋病。我聽見他辦公室裡的人停止做事,都在聽。七分鐘了,沒有一根手指敲在打字機鍵盤上,我一直盯著牆上的掛鐘讀秒。四月小姐、五月小姐、九月小姐和八月小姐,她沒有把奶子擠在一起,而是展開胸膛——也許我像色情電影女主角那樣配合一下,他就會結束得更快——查克,他知道我知道他把《風流浪子》雜誌都藏在書房辦公桌後面暗格裡的錢箱底下嗎?高爾夫球袋背後的《發射》。《閣樓》雜誌就在放領帶的盒子裡,他希望我找到,可以從《快樂妓女》裡學兩招?這種事永遠比你想象中持續得更久。真有意思,性事會讓我回去用牙買加語思考,不,金·克拉克,現在你別胡思亂想是什麼造就了你。狗孃養的又操了我七分鐘。外面的人一個字都沒打。他把護照給我,我開啟護照,看見我看著我,簽證章蓋在我腦袋上。B1B2簽證。我想罵人,因為我花了買綠卡的錢,但轉念一想,我能拿到什麼就是什麼吧,剩下的都交給查克處理——天曉得狗孃養的會要我用什麼換綠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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