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歷克斯·皮爾斯 (2 / 7)

為什麼?

因為過了星期二就是星期三。你在星期二做的事情會改變你即將遇到的星期三。

耶穌基督啊,神父,你就不能直話直說嗎?哪怕一次也好。

你以為我不會知道嗎?是我在告訴你發生了什麼,沒忘記吧?我知道所有人的所有事情。也包括你。

別繼續往後靠了,求求你,別轉身,別碰我的腿,他是不是蹺起了腿?除了英國基佬,其他人都不會蹺起腿坐著。他在看我,我能感覺到,就是那種感覺,後脖頸陣陣刺癢,因為你知道有人在看你。這會兒後脖頸開始抽搐,他媽的停不下來。他用什麼姿勢看我?像狗那樣歪著脖子,心想你怎麼會那麼滑稽,就像牙買加的孩子,見到我走過去會突然扭頭瞪著我,琢磨要是基督真的重臨,會不會也穿緊身牛仔褲?他會不會伸手捏住我的卵蛋?他能隔著被單看見我嗎?

同胞,你知道你搞砸了嗎?你知道你搞砸得有多嚴重嗎?這會兒我都不想說了。

怎麼了?上樓坐坐吧,兄弟,外面在下雨。我會跟前臺打招呼,讓他們別為難你。

我喜歡讓耶神給我洗洗澡。

別開玩笑了,神父。這會兒是晚上九點半。雷打得我都聽不清你在說什麼了。

上週一你來找我,你說,神父,我只想問他一個問題。我對你說,你可以去問,但是,第一,他不是非得回答不可,第二,要是他回答了,你恐怕不會喜歡他的回答。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和你說話的是我,你說你跟羅爸爸說話要當心。

我說的不是羅爸爸。那天你提到的人不止他一個。

啥?你說的是警長殺手嗎?你沒幫我牽線,是我自己。

我說的是勞動黨的人,同胞。你和喬西·威爾斯說了話。

對。怎麼了?他在那兒。我問我能不能試試那屎貨,他說行啊,我就這麼問的。

我還說我的嘴巴很快就不得不封上了,因為他們開始聞到我有線人的味道了。同胞,我只是在說實話而已,我也不喜歡線人。

你當然不是線人,我懂。兄弟,進來談吧。

我還說別以為金斯敦的每一個人見到白人都會變成傻瓜。沒有貧民窟的護照就別去貧民窟。

神父——

沒有貧民窟的護照就別去,我跟你說了。

神父,你不覺得你有點扯遠了嗎?

我說,在我通知某些人之前,你別去某些區域。我說,除非有我陪著,否則別去某些區域。

他媽的神父,我花了好一陣子才明白他並沒有他自稱的那麼厲害。但從另一方面說,只有生活在最底層的渣滓才有可能接觸到最頂上的情報。毫無疑問,無論在什麼地方,線人永遠生活在最底層。不管你飛到哪個國家去,都想不到他們永遠是完全相同的同一種人。三分之一是告密精,三分之一是騙子,三分之一是可悲的瘸腿窩囊廢,自己也清楚只有他號稱自己很重要的時候才算個人物。現在這個尤其如此,他胡言亂語得像是一個人寫出了《申命記》。街頭護照個屁,最後我在八條巷見到的人覺得他是整個貧民窟最他媽血逼的大笑話。神父以為他敢在八條巷扯他那些鬼蛋嗎?你以為他幫你說話或者陪著你,你就能隨便來這兒嗎?你知道為什麼大家叫他神父嗎?

他說因為只有他能在哥本哈根城和八條巷暢行無阻。

舔老子的屁股吧,他跟你那麼說?喂,同胞們,聽見神父怎麼跟他說的嗎?

不是真的?

不,哥們兒,那部分確實是真的,但不是因為他有耶穌的偉力,血逼白痴總說得好像他馬上要給你五餅兩魚了。

啥?

神父能在貧民窟隨便走動,是因為連貧民窟的娘們兒都不害怕他。你猜大家為啥叫他神父?

呃,他……

聽著吧,白小子。有很長一段時間,神父想當個牛逼槍手。很長一段時間。他每天都去問唐,唐,老大,給我一把槍吧?給我一把槍嗎?你看不出我天生就是個粗胚嗎?唉,警長殺手聽夠了他像個逼眼兒那樣哇哇哇嘮叨,給了他一把槍。你知道那小子幹了什麼嗎?那小子把槍插進短褲,然後就突然砰的一聲!他打掉了自己的雞巴。他沒死就算奇蹟了。

有一次我問警長殺手,他是不是存心沒關保險,但他沒有回答我。

那以後他沒自殺也算奇蹟了。我是說,一個男人沒法操逼,他還活著幹什麼?

兄弟他還有舌頭啊。

你說什麼?

八條巷。沒錯,我進八條巷根本不是神父幫我牽的線。我只是走進牙買加教會協會,問一位緊張兮兮的女士,我能不能找那份和約背後的人談一談。她打了個電話,然後說我明天可以下去一趟。牙買加人,說話從來不會省略前置詞。不是上去這兒下去那兒就是下去這兒上去那兒。哥本哈根城肯定不一樣,這個我可以肯定。你在市場裡東轉西轉,光是看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就足夠眼花繚亂了,木頭貨架上擺滿香蕉、芒果、阿開果、葡萄柚、菠蘿蜜、荷葉邊裙子、做褲子的華達呢布料、眨眨眼就會錯過的捲筒紙,雷鬼音樂通通通響個不停,你在收音機裡永遠不會聽見這種屎貨,這時候你就會險些走過八條巷的第一條巷。

但每條巷都有拐角,每個拐角都站著四到六個人,隨時準備大打出手。他們沒理會我,我猜那是歌手的功勞,如今他們已經習慣了見到白人在他們的地盤閒逛。更好的答案:沒有唐的命令就不會有人動手。四個飢腸轆轆的小子等待出擊,拉住他們的是一條看不見的韁繩,這個場面確實非比尋常。神父忙著提醒我哥本哈根城如何如何,他根本沒想到我會去八條巷。就在我下去這兒的前一天,他對我說了這番話。神父還以為我在按照他的囑咐辦事呢。他以為我是個愚蠢的美國人,現在還活著完全是他的功勞。不過上帝做證,下來這兒也許確實是個愚蠢的點子。

想一想我花了多大力氣,才沒有和北海灘穿“牙買加瘋狂我”T恤的二貨們廝混,但你能有多少次機會說,兄弟,我去過真正的牙買加。滾石樂隊在動力聲音錄《羊頭湯》的時候我就這兒,不過我和那張唱片狗屁不如的事實毫無關係。從1976年往後的這些年裡,彼得·託什和我在同一個房間裡也不會堅持要我出去了。我對歌手說他翻唱的《而我愛她》是保羅·麥科特尼最喜歡的翻唱版本,當時你真該在旁邊看著。

所以,不,我不害怕深入金斯敦。但耶穌在上,深入金斯敦和這個畢竟不一樣。無論見過幾百次,你都會覺得你從來沒見過。我嘗試過仔細觀察,但在現場的時候就是做不到。你經過拐角的小子們,你絕對不會想到要抬頭看,要掃一眼周圍環境。於是你走過那些小子和玩骨牌的男人。面對我的男人高高抬起手,正要把一張牌狠狠拍在桌上,多半贏了,因為我看見他得意的笑容,但他看見你,放慢動作,只是把牌放在桌上,輕得好像打牌這件事實在太糟糕,被白人看見讓他覺得羞愧不已。

你繼續走,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成了展覽物件。你猜到會有人看你,甚至盯著你,但你沒猜到事情會變得像是在演電影。所有動作都變成慢鏡頭,耳朵只聽見寂靜,就好像寂靜被開到了最大音量,你不禁琢磨是不是哪兒的音樂突然停下了,或者一塊玻璃碎了,或者兩個女人剛驚呼了一聲,或者這兒一直都這麼安靜。你走過第一幢房屋,不,不是房屋,也許是某人的家,但肯定不能算房屋,你儘量不去看門口的三個孩子。但你還是看了,你不禁琢磨照明為啥這麼好?那兒是房屋之間的過道,還是說屋頂不翼而飛了?牆壁是藍色的,色彩深邃,你不禁琢磨,想到要那麼裝飾這個地方的是誰?

小男孩身穿黃色的斯塔斯基與哈奇T恤,下襬拖到膝蓋,他在微笑,但兩個女孩,年齡都比他大,已經學會了面無表情。其中一個女孩站在底下一級貼近馬路的臺階上,撩起裙子,露出底下的牛仔短褲。他們背後的門經歷了日曬雨淋,早就該換掉了,但我儘量不看,因為兩英尺外有個女人在臺階上給一個比較大的女孩梳頭,女孩站在女人底下的一級臺階上。三個孩子和女人(他們的母親?)之間是一面磚牆,牆上抽掉了許多塊磚,因此變成了格子圖案。有人想把磚牆塗成白色,但剛起頭就放棄了。這個景象讓你有點詫異,因為民族黨贏了選舉,而這是民族黨的地盤。你以為他們自己的貧民窟應該像樣一點,實際上卻比勞動黨的地盤更差勁。差勁在金斯敦永遠是個每天都不一樣的相對概念——他媽的搞什麼,他媽的有個人他媽的坐在我床上,我卻在想他媽的十英里外他媽的貧民窟。

該死,哥們兒,坐起來,別繼續往後靠了。你坐在那兒多久了,十分鐘?你睡著了不成?我也擺過這個姿勢,額頭放在雙手裡,胳膊肘撐著膝蓋,但通常不是在睡覺,而是嗑了藥幻遊。我說不準。媽的,我要翻身了。還能發生什麼更糟糕的事情?他稍稍一驚,然後意識到我還在睡夢中。翻身實在太自然了,我要是一動不動他反而會覺得奇怪。對吧?我想看清他那張操蛋的臉。我揉了揉後腦勺,我看見他是個光頭,雙手是發紅的棕色?也許是因為血液湧流?我要翻個身,一腳踢在他背上。對,我就該怎麼做。

不,我只是想在我他媽的旅館房間裡醒來,要一杯他媽的咖啡,咖啡必然很爛,因為這是一家廉價旅館,覺得美國佬太蠢,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咖啡是什麼味道,說起來也沒大錯,因為再爛的咖啡你也總能喝完最後一滴,不過喝我還是要喝的,因為謄抄昨天那捲錄音帶的時候我不能讓嘴巴閒著,但那捲錄音帶上多半沒有任何好料。

然後我可以抓起我的揹包,穿好牛仔褲,跳上公共汽車,看著人們心想“我操,車上有個白人”,不過他們並不會那麼想,我會自顧自地做我的事情,到《集錦報》門口的車站下車,找比爾·比爾森聊聊,雖說他是勞動黨和美國政府的傀儡,常年往《紐約時報》那小子嘴裡填狗屎屁話。但他為人大體而言還不錯,匿名引用他一兩句內部訊息也挺配合,我想問他的是既然喬西·威爾斯不記得歌手遭槍擊(多麼可怕的悲劇)究竟是哪一天,他又怎麼可能告訴我歌手中槍的時候,他剛好要把葡萄柚遞給經紀人,但除了歌手、經紀人和我之外,誰都不可能知道這個小細節,因為他們只向我透露過這一點。明白我的意思嗎?那當然不是什麼秘密,但只有在你做了許多艱苦工作,讓訪談物件舒舒服服放鬆下來之後,他才有可能吐露這種瑣碎細節。

當然了,我不會提到葡萄柚,但這個唐似乎非常清楚那次未遂刺殺裡裡外外的細節,順便說一句,他們不許我管那次的事情叫“未遂刺殺”。上次我問歌手到底是誰企圖殺害他,他只是看著我,笑嘻嘻地說那是最高機密。我沒有向喬西·威爾斯提起,因為怎麼說呢?上次我照鏡子的時候,沒見到我腦門上文著“操蛋的娘娘腔”這幾個字。

媽的,我管不住我奔放的思緒。事情不是這麼發生的。我是說,這件事還沒有發生,我還在八條巷的邊緣尋找警長殺手,而不是喬西·威爾斯。我他媽為什麼會想到喬西·威爾斯呢?他不是任何人會時時刻刻掛念的那種人,我敢拿腦袋打賭他就喜歡這樣。喬西·威爾斯是哥本哈根城。那是後來了,阿歷克斯·皮爾斯。你在八條巷得知的事情帶你走向哥本哈根城,只是為了搞清楚事實。但我首先去的是八條巷。既然來到了八條巷,那我就想見一見警長殺手。我想知道和約是不是還生效,因為上週在橙街和佩瓊街路口爆發了殺人兇案,勞動黨的一名年輕人因為爭風吃醋而射殺了民族黨的一名年輕人。另外在最近一次與警方的衝突中,穿黑紅衣衫的小子起獲了一批槍支和彈藥,你在美國國民警衛隊裡都找不到這樣的武器。

當然了,我絕對不能問這種問題。歡迎委員會向我透露了神父的真面目之後,我看見我要找的人坐在路燈下等我。事實上,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同胞,我等了咱很長時間。這個咱指的是你,指的也是我。貧民窟的聯絡手段,比電話落後,也比電話先進。他坐在一張不鏽鋼酒吧高腳凳上,高腳凳真的來自一家酒吧,這兒離我進來的那個拐角只有三十英尺,他邊抽菸邊喝喜力,看著別人打骨牌。他怎麼看都像你會走過去向他問路的那種人,哎,見沒見過一個叫警長殺手的哥們兒?

——說起來,很難想象會在這兒見到一個光閃閃的酒吧高腳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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