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靜靜吃了兩口茶,再看向對面的茶樓時,對蕭牧道:“你留意到沒有,那兩個人似乎……”
蕭牧隨意地看去:“一早便留意到了。”
“他們……是姜正輔的人嗎?”衡玉猜測道:“跟著姜姐姐的?”
“應當是了。”
“那他們會不會發現嚴軍醫……”衡玉隔著雨幕看向那二樓處。
“不過是遲早之事。”蕭牧道:“他既做出瞭如此選擇,便是做好了準備的。”
衡玉點頭,這倒也是。
至於具體如何應對,那便要看嚴軍醫自身了。
屋簷青瓦為針,將顆顆晶瑩的雨珠串作珠簾,垂於窗外,又灑落青石板上,發出相擊之音,如斷線玉珠飛濺。
“我便知道,你還活著……”
“這些年來,你還好嗎?近九年的時間,我一直都在找你……”
姜雪昔的聲音低低,和著窗外雨聲,有著諸多無法言說的情緒交雜。
嚴明終於開口,聲音微啞:“為何還要找我?”
“為何?”姜雪昔眼睫微顫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去,攤開手掌,掌心裡託著的是那隻枯黃的狗尾巴草手環:“你十五歲那年說的話,難道你忘了嗎?”
嚴明沉默著。
她替他答道:“你說過,要守著我,護著我一輩子的。”
“你不辭而別是因時家突然出事,我明白……我未曾怪過你食言,我只是擔心你,記掛你。”她紅著眼眶道:“你當真不知道這些嗎?”
“我……”嚴明聲音緩慢猶豫,好片刻,才垂眸道:“我知道。”
“那你為何連你尚且平安的訊息,都不願讓我知道?”姜雪昔朝他走近兩步,卻又停下,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問:“還是說,你早就將舊事拋在腦後……已經成家了?”
想到二人之間隔著的種種,嚴明微攥緊了十指,道:“是,我已經成家數年。”
他鼓起勇氣看向她:“今日之所以前來,是為當年的不辭而別說句抱歉,也請姜姑娘從此不必再記掛嶽某了。”
姜雪昔靜靜看了他片刻,就在他要移開視線時,只聽她篤定地道:“你撒謊。”
嚴明怔住。
下一刻,姜雪昔驀地快步撲向他,將他一把抱住。
嚴明呼吸大窒,手足無措起來。
“我自三歲起便認識你了,你七八歲時光著身子在後山河中洗澡時的模樣我都見過嗚嗚嗚!”姜雪昔眼中淚水聚集得愈發大顆,往下砸落下來。
嚴明:“??”
這種事情……就不用特地提起了吧!
身前之人哽咽著道:“你每次撒謊,我都能一眼識破……”
“你成的什麼家,你分明也在記掛著我……若不然,你豈會冒著這般危險也要來見我?”姜雪昔緊緊抱著他,失而復得之餘,更有患得患失,諸多情緒翻湧間,讓她一時雙手發顫。
察覺到她身體的異樣,嚴明立時緊張地扶起她的肩膀:“你且坐下,深吸口氣……”
他將人扶到椅中坐下去,先拿了茶水遞給她,而後半蹲身在她面前,替她把看脈象。
將手收回時,嚴明的心沉了沉。
他抬頭,啞聲問:“你近日……可覺得身體哪裡不適?”
姜雪昔已擦去了淚,搖頭:“今日見了你,我只覺得哪裡都好了。”
嚴明著急又無奈:“說實話。”
“實話啊……”姜雪昔微微笑了笑,看著他,道:“想來,我應是沒多久可活了吧。”
嚴明面色一變:“胡說八道!”
“我胡說,你讓我說實話。”姜雪昔嘆氣:“我說了實話,你又說我胡說。”
見他不安皺眉,她聲音低了下來:“容濟,你不必如此,我自己的身子,我心中有數的。能再見到你一面,我已經很知足了。”
“從今日起,不許再說不吉利的話。”嚴明正色道:“有我在,便一定會醫好你的。”
言畢,又重複道:“你要相信,我可以醫得好你。”
“好啊。”姜雪昔不知信了沒有,笑著道:“那我們日後,是不是又能常常見面了?”
看著那雙如九年前一般乾淨溫柔的笑眼,嚴明心口處一陣無聲揪痛。
“容濟,說說你這些年來的經歷吧?你的樣子似乎變了許多……我如今,該喚你什麼呢?”她似閒談般問著。
“我如今姓嚴。”嚴明微平復著心緒,溫聲答道:“我之前輾轉逃至北地……入了定北侯麾下做軍醫,此番正是隨同定北侯一同奉召入京。”
他的秘密可以毫無保留告知她,哪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但有關將軍的一切,他必守口如瓶。
“原來你去了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