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裂痕開始(1 / 11)

小說:笑面人簡介 作者:雨果

<h3>第一章 泰德克斯特客店</h3>

當時倫敦只有一座橋——倫敦橋,橋上還有幾所房子。這座橋把倫敦同薩斯瓦克連在一起,這是一個用泰晤士河裡的堅實的石子鋪街道的郊區,像倫敦市一樣,到處都是一條條擠在一起的小衚衕,許多大房子、住宅和木屋雜亂的挨在一起,這是一個火災很容易蔓延的地方。一六六六年[1]就證明了這一點。

薩斯瓦克那時讀作“薩得立克”,跟現在的讀音“薩沙屋克”很相近。最好的英文發音是不要讀母音。所以掃桑波頓(Southampton)讀作了“斯達波恩特恩”(Stpntn)。

當時的茶坦姆讀作Je t’aime[2]。

那時的薩斯瓦克跟現在的薩斯瓦克比起來,就跟伏西臘[3]跟馬賽相比一樣。它從前是一個村莊,現在是一座城市。儘管如此,當時那兒倒是一個船隻集中的熱鬧地方。泰晤士河岸上有一道長長的、高大的古牆,上面掛了鐵環,許多內河的船隻都在那兒繫纜。這座牆叫做艾弗羅克牆,或者艾弗羅克石壁。在撒克遜時代,約克王朝叫做艾弗羅克王朝。相傳有一個艾弗羅克公爵淹死在這道石牆腳下。這裡的河水深得確是可以淹死公爵。即使是在落潮的時候,還有六英尋多深。這個適宜拋錨的地方,吸引了海洋船隻,一隻荷蘭商船“伏格拉特號”經常在艾弗羅克石壁拋錨。“伏格拉特號”在倫敦和鹿特丹之間每星期往返一次。其他的商船一天往外開兩次,不是到載特福,格林威治,就是到格累甫森德;它們隨著落潮下去,潮漲回來。雖然倫敦離格累甫森德不過二十海里,卻要六個鐘頭才可以到達。

“伏格拉特號”那種式樣的船隻現在已經沒有了,只有在海軍博物館裡還可以看到。這條商船好像中國帆船。那時候法國總是模仿希臘,而荷蘭卻總是模仿中國。“伏格拉特號”有兩根桅杆,船殼沉重,擋水板是垂直隔開的,中間有一個很深的船艙,前後兩個平甲板。跟現代旋迴炮艦一樣,光禿禿的,它的好處在於碰到惡劣的氣候,可以減少波浪的力量,壞處是船員容易被波浪衝到海里去,因為沒有舷牆,一點沒有辦法阻止船員掉到海里去。結果因為常常發生墮海喪命的事情,所以這種式樣的船後來就被淘汰了。“伏格拉特號”直放荷蘭,中途不在格累甫森德停船。

沿著艾弗羅克石壁底下是一條磚石建築的斜堤脊,不論是漲潮或者落潮,系在牆上的船隻都可以從這兒上岸。離不了多遠,石牆上就有一個缺口,缺口的地方鑿成石級。這就是薩斯瓦克的南端。石壁上的另外一邊有一道高堤,過路的人可以跟站在一道欄杆跟前似的,把胳膊肘靠在艾弗羅克石壁上,俯瞰泰晤士河。河對岸是倫敦的邊緣,當時不過是一片田野。

在艾弗羅克石壁的上游,泰晤士河轉彎的地方,差不多就在聖詹姆士宮對面,朗培士大廈後面,離開當時叫做“福克司豪爾”的散步場不遠的地方,在一座燒瓷器的窯和一座造花玻璃瓶的玻璃廠之間,有一片綠茵滿地的空地,這種空地從前在法國叫做散步場,在英國叫做bowling-green(木球草地)。法國卻又把bowling-green轉化為boulingrin(草坪)。現在呢,我們卻把翠草如茵的草坪搬到屋裡來了,不過是在桌上鋪一塊綠氈代替草坪,就叫做檯球桌。

法國既已有了boulevard(林蔭大道)這個名詞,它本身就是英國的bowling-green,不知道為什麼還要造出boulingrin這個字。像字典這樣一位道貌岸然的先生卻還要一些毫無用處的奢侈品,真是夠驚人的。

薩斯瓦克的木球草地叫作泰林曹草地,它過去是哈斯丁男爵家族的,他們現在是泰林曹和茂怯林男爵。這塊泰林曹草地從哈斯丁爵士手裡轉到泰德克斯特爵士手裡,泰德克斯特爵士在這塊草地上辦了一個公共娛樂場,正像法國的一位奧爾良公爵擴建洛雅爾宮一樣。後來泰林曹草地又轉到教區的神父手裡,變成了一塊光禿禿的牧場。

在泰林曹草地上,天天有集市,變戲法的,踩軟索的,走江湖的,在臺上表演音樂的,他們面前經常擠滿了一些沙伯大主教說的來“看魔鬼”的傻瓜。所謂“看魔鬼”就是說“看雜耍”。

在這個一年到頭都是集市的廣場上開了幾家客店,它們招待客人,送他們去看市場上的雜耍,生意很興隆。這些木頭搭的客店只在白天有人居住。到了晚上,老闆鎖上店門,就把鑰匙放在衣袋裡走了。在這些客店當中,只有一家有一幢真正的房屋。除了這所房屋以外,整個木球草地上沒有其他房屋,集市上的那些小木屋說不定哪一會兒就突然消失了,因為那些走江湖的都是無牽無掛、到處流浪的人。走江湖的人在哪兒也扎不了根。

這個有房屋的客店叫作泰德克斯特客店,是採用原來的主人的姓。與其說這是一家酒店,不如說是一家客店,與其說是一家客店,不如說是一家旅館。大門可以容車馬進出,院子也很寬敞。

對著廣場的大門,是泰德克斯特客店的正門,另外還有一個便門可以進出。所謂便門就是大家都歡喜走的門。所有的人都從這扇小門進出。一進門就是名符其實的酒店,這是一間寬大的房子,裝置簡陋,煙霧騰騰,天花板很低,裡面擺幾張桌子。二樓上有一扇窗子,鐵窗格上掛著客店的招牌。大門總是拉閂上鎖,關得嚴絲合縫的。

因此必須穿過酒店,才能走到院子裡。

泰德克斯特客店有一個老闆和一個夥計,老闆叫尼克萊斯老闆,夥計叫古維根。尼克萊斯老闆(尼克萊斯這個名字,我們叫做尼古拉,顯然英國人念走了音,就變成了尼克萊斯了)是個吝嗇的鰥夫,總是兢兢業業的,生怕觸犯法律。此外,他長著兩條濃眉和兩隻毛茸茸的手。夥計的年紀是十四歲,他管倒酒,名字叫古維根,這孩子穿一件圍裙,長著一個大腦袋,臉上總是掛著笑容。頭髮剪得光光的,這是做奴才的記號。

他睡在樓下的一間小屋裡,從前那兒是關狗的地方。

這間小屋有一個牛眼窗,正對著木球草地。

<h3>第二章 露天演講</h3>

一個寒冷的夜晚,風很大,當然,街上的行人都急急忙忙地走著;這時有一個人挨著泰林曹草地的泰德克斯特客店的圍牆走著,他突然站住了。這是在一七〇四年底和一七〇五年初的冬天最後幾個月裡。這人穿得像個水手,漂亮的臉膛兒,翩翩的風度,這兩樣都是在宮廷裡混飯吃的人必不可少的東西,同時也受到普通老百姓的歡迎。他幹嗎站住?他在聽。聽什麼?顯然是在聽一個人在圍牆裡面的院子裡講話的聲音,雖然這是一個老年人的聲音,可是聲音宏亮,連街上的行路人也能聽見。同時還可以聽到那個老年人講話的圍牆裡面的院子裡的嘈雜聲。那個聲音說:

“倫敦的各位大哥,大嫂子,我來了!我誠心誠意地恭賀你們,因為你們是英國人。你們是偉大的民族。我再說一遍:你們是偉大的百姓。你們使拳頭比使劍還要內行。你們的胃口好。你們是一個吃人的民族。你們吸吮世界的骨髓的結果,使英國凌駕在萬國之上。在政治和哲學方面,在管理殖民地、殖民地的人口和工業方面,以及損人利己的堅忍不拔方面,你們是了不起的,驚人的。世界上很快就要豎起兩個牌子,一個牌子上寫著‘人類’,另外一個牌子上寫著‘英國人’。我指出這個事實是為了讚揚你們,我呢,我既不是英國人,也不是人,謝天謝地,我是一頭熊。除此以外,我還是一位博士。這兩種身份一點兒也不矛盾。各位先生,我在教導別人。教什麼東西呢?教兩種東西,一種是我所知道的東西,一種是我不知道的東西。我出賣成藥,奉送思想。請你們走近一點,仔細聽著,科學在歡迎你們。張開你們的耳朵吧。如果耳朵太小,那就藏不住真理,如果耳朵太大,愚蠢就都跑進去了。所以,千萬要注意。我教的是流行性的自我稱讚學。我的同伴會引人笑,我卻會引人深思。我們夥計倆住在一隻‘箱子’裡,笑也跟知識一樣,是有來歷的。曾經有人問德謨克利特[4]:‘你的知識是怎麼得來的?’他回答說:‘從笑裡得來的。’我呢,要是有人問我:‘你為什麼笑?’我就回答:‘因為我有知識。’說真的,我可不笑。我是糾正世間錯誤的導師。我有責任使你們的智慧清醒過來。你們的智慧已經有毛病了。上天容許百姓做錯事,容許他們受人的欺騙。用不著自暴自棄。我坦白承認,我信仰老天爺,連他做錯了事我也信他。不過,只要一見到垃圾——錯誤就是垃圾——我就拿掃帚掃乾淨。我怎麼能肯定我的知識是對的呢?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每一個人都能在可能範圍內學到知識。拉克唐斯[5]對著維吉爾[6]的銅像的頭提出了問題,那個銅頭就開口回答他。西微士德二世[7]跟鳥兒談話。是鳥兒說人話呢,還是教皇說鳥語呢?這都是問題。伊麗佐拉彼[8]家的已經死掉的孩子跟聖奧古斯丁說話。咱們私底下說說,除了最後這件事以外,我都懷疑。死孩子說話了,就算是這樣吧。但是在他舌頭底下有一片金箔,上面刻著各種星座。因而就把人矇混住了。事實本身已經說明這個問題。你們可以看出我是個平心靜氣的人。我把真的和假的區別開來。瞧!你們這些可憐的人呀,你們另外還有許多錯誤,我要跟你們弄清楚。蒂烏斯谷利德相信“韭沃斯”[9]裡有神,克利西卜斯[10]相信在黑醋栗裡有神,約瑟夫相信在蘿蔔裡有神,荷馬相信在大蒜裡有神。這些說法都是不對的。這些植物裡沒有神仙,只有魔鬼。我已經證實過了。卡德姆斯說引誘夏娃的蛇長著一顆人頭,這話不確實。加西雅·德·烏託、客達摩斯托和屈雷符的大主教約翰·雨果,否認鋸倒一棵大樹就能捉到一隻象的說法。我贊成他們的意見。各位公民,這些錯誤的說法都是因為有魯西弗爾[11]在作怪。在這位親王的統治下,怪不得有許多人犯罪和墮入地獄的現象了。朋友們,克勞狄·蒲爾丘的死並不是因為雞不肯從雞塒中出來。事實是魔王看到克勞狄·蒲爾丘快要死了,於是就阻止雞跑出來吃東西。倍爾柴布[12]使韋斯巴薌皇帝[13]只要用手撫摩一下,就能使跛子走路,瞎子復明,奇蹟固然值得欽佩,可是動機是有罪的。各位先生,不要相信那些江湖郎中,他們賣‘勃拉奧尼’[14]根和白蛇,他們用蜂蜜和公雞血配洗眼藥水,要看穿他們的謊言。說獵戶星是木星直接產生的,是不可靠的。事實上是水星產生的獵戶星。說亞當有肚臍眼也是不確實的。聖喬治防毒龍的時候,聖人的女兒並沒有在他身旁。聖哲羅姆的書房裡的壁爐架上沒有座鐘,首先,因為他住在巖洞裡,根本沒有書房,其次,因為他沒有什麼壁爐,第三,因為當時鍾還沒有發明。我們應該糾正這些錯誤。應該糾正。各位聽講的先生,如果有人跟你們說:誰嗅了纈草,腦子裡就會生出一條四腳蛇,腐爛的牛屍會變成蜜蜂,馬屍會變成大黃蜂,死人比活人重,雄羊血能溶解翡翠,在一棵樹上看見一條毛毛蟲、一隻蒼蠅和一個蜘蛛,就是荒年、戰爭和瘟疫的預兆,羚羊頭上的蛆能治羊癇風,這些話你們千萬不要相信。這都是邪說。但是下面說的都是真理:海豹皮可以防雷擊;癩蛤蟆吃泥,所以它頭上長一塊石頭;傑力古的玫瑰在聖誕節前一天開花;蛇受不了梣樹的影子;象沒有骨節,所以只好靠在樹上睡覺;癩蛤蟆孵雄雞蛋能孵出蠍子,蠍子長大了就是火蛇;瞎子把一隻手放在祭壇的左邊,一隻手放在眼睛上,會恢復視覺;童貞女能夠養孩子。鄉親們,千萬要記住這些明顯的真理。總而言之,你們相信上帝有兩個辦法,如果不是像口渴的人相信橘子一樣,就得像驢子相信鞭子一樣。現在我來把我的演員給你們介紹一下。”

一股相當強的風把客店的窗架和百葉窗都颳得搖動起來,因為四周根本沒有房子。聽起來好像老天爺在訴苦似的。演講家停了一會兒又說:

“打斷了我的話頭。真是的。讓你講吧,多嘴的北風。先生們,我倒不生氣。風像所有孤獨的人一樣,愛說愛道。它因為住在上面,沒有人做伴兒。於是就嚼舌根子了。現在言歸正傳。請看,這兒是幾位跟我合作的藝術家。我們一起四個人。A lupo principium[15]。我先從我的朋友開始,它是一條狼。它並不隱瞞這一點。瞧瞧它。它有學問,嚴肅、聰明伶俐。上天可能一度打算把它造成一位大學裡的博士;可是要當博士必須愚蠢才成,可惜它不蠢。我還要說一句,它沒有偏見,也沒有貴族習氣,它碰上機會,也同母狗談談心,雖然它本來應當結交母狼的。要是它生幾位太子的話,它們的吠聲一定會把母親的吠聲和父親的嗥聲美妙地結合起來。因為它是嗥的。它應該對人類嗥叫,它也能作犬吠,那是為了對文明表示和藹。這是一種偉大的謙柔。奧莫是一條十全十美的狗。我們應該崇拜狗。狗是一種多麼奇怪的畜生啊!用舌頭淌汗,用尾巴微笑。各位先生,奧莫同墨西哥沒有毛的奇妙的‘哈羅以柴尼斯基’狼比起來,聰明相同,而親切則過之。我還可以說它心地謙虛。它有一條對人類有用的狼的謙虛。對人熱心熱腸,肯幫助別人,可是從來不誇自己的功勞。它的右爪子做了善事,連左爪子也不知道。這些都是它的長處。現在來介紹我的第二個朋友,我只有一句話:他是一個怪物。你們停一會兒就能欣賞他了。他過去被海盜拋棄在荒野的海岸上。第三位是一個瞎子。她是不是特殊的人呢?不是的。我們都是瞎子。吝嗇的人是瞎子,他只看見金子,看不見財富。揮霍的人是瞎子,他只看見開端,看不見結局。賣弄風情的女人是瞎子,她看不見她的皺紋。有學問的人是瞎子,他看不見自己的無知。誠實的人是瞎子,他看不見壞蛋。壞蛋是瞎子,他看不見上帝。上帝也是瞎子,他在創造世界的時候,沒有看見魔鬼也跟著混進來了。我也是瞎子,我只知道說啊說的,看不見你們是聾子。跟我們在一起的這個瞎了眼的姑娘是一個神秘的佈教者。灶神可能把火炬傳給她了。她那使人無法瞭解的性格,像羊毛一樣溫柔。我認為她是國王的女兒,雖然還不能肯定。懷疑是賢者的一項令人欽佩的特點。我自己呢,我推究哲理,並且行醫。我思索問題,也替人包紮傷口。Chirurgus sum[16]。我能醫治發熱病、瘴氣和瘟疫,差不多所有的內臟發炎和痛苦,我都能夠除掉,如果仔細處理,會消除更厲害的疾病。當然,我並不是希望你們長癰,癰也叫做疔瘡。這是對人沒有好處的討厭的瘡。這種瘡能致人死命,不過也只有這點壞處。我既不是不學無術的人,也不是野人。我重視口才和詩,我天真無邪地跟這兩位女神[17]親密地住在一起。末了,我奉送各位一個勸告。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是屬於光明一面的,千萬要修德行善,做個謙遜、正直、公正和愛人的人。這樣我們每一個人在塵世間,都能在自己的視窗上放一小盆花。各位老爺,各位先生,我的話完了,正戲馬上要上場了。”

牆外的那個水手模樣的人聽到這裡,就走進客店的客廳,付給門口收錢的人幾個錢,接著穿過客廳,走到站滿了人的院子裡,看見院子儘裡頭有一輛開啟板壁的篷車,臺上站著一個穿熊皮的老人,一個好像戴著面罩的青年,一個瞎眼的姑娘和一條狼。於是他大聲叫道:

“嘿!天啊,這些人才有趣呢!”

<h3>第三章 那個過路的人又來了</h3>

我們剛才已經認出來:“綠箱子”已經來到倫敦。它在薩斯瓦克開張起來了。於蘇斯被這塊木球草地吸引住了,他覺得這個地方的好處是天天有集市,連冬天也是一樣。

看見聖保羅大教堂的圓頂,對於蘇斯來說,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總的說起來,倫敦也有優點。替聖保羅蓋一座大教堂是一件勇敢的事情。真正的大教堂是聖伯多祿大教堂[18]。有人疑心聖保羅是想像出來的聖人,從宗教上說,想像就是異端。聖保羅被列入聖品,本來是很勉強的。他是從藝術家的門走進天堂的。

大教堂是一面旗幟。聖伯多祿大教堂是正教之城羅馬的旗幟。聖保羅大教堂是裂教之城倫敦的旗幟。

於蘇斯的哲學範圍很廣,包羅永珍,他對這種意見上的分歧自然很清楚。說不定他到倫敦去正是因為他對聖保羅有好感的緣故。

於蘇斯選定了泰德克斯特客店的大院子。它彷彿是給“綠箱子”預先佈置好的,這是一座現成的戲院。方方的院子,三面都有房屋,第四面是一座牆,正對著一層層的樓房。大門很高,他們把“綠箱子”拖進院子,放在靠牆的地方。三面房子的二樓上有一道長長的木頭大陽臺,直通二樓上的各個房間,上面有披簷,下面用木柱撐著。底層的窗子就變成了包廂,院子變成正廳,陽臺變成樓廳。靠著牆的“綠箱子”正好對著劇場。這兒跟上演《奧賽羅》、《李爾王》和《暴風雨》的格羅勃劇院很相像。

馬房就在“綠箱子”後面的一個角落裡。

於蘇斯跟客店主人尼克萊斯老闆談好了租借場地的條件,客店老闆因為尊重法律的關係,對這條狼要收一筆額外的費用。他們把那個寫著“笑面人——格溫普蘭”的牌子從“綠箱子”上拆下來,放在客店的招牌旁邊。上面已經說過,客廳裡有一扇通到院子裡的門。門邊用空木桶臨時搭了一個收錢的櫃子,由費畢或者維納斯在那兒收錢。這種佈置差不多跟現在一樣。進門付錢。“笑面人”的廣告牌下面,有一個掛在兩隻釘子上的白漆木板。木板上用木炭寫著幾個大字,那是於蘇斯的傑作的戲名《被征服的混沌》。

在陽臺中央,正對著“綠箱子”的地方,有一間有一扇玻璃門的屋子,玻璃門兩邊有兩道隔牆,這是專門招待貴人的“雅座”。

雅座相當寬敞,前後兩排可以容納十個人。

“我們是在倫敦,”於蘇斯曾經說過。“所以要替大人先生們預備座位。”

他把客店裡頂好的椅子都搬到雅座裡,在中央放一把烏得勒支櫻桃木的黃絲絨扶手椅,那是給市參議員的夫人準備的。

演出開始了。

觀眾頓時就聚攏來。

可是雅座還是空空的。

除此以外,他們的演出很成功,對走江湖這一行來說,簡直是盛況空前。全薩斯瓦克的居民都來欣賞“笑面人”來了。

在泰林曹草地上做生意的小丑和走江湖的都怕格溫普蘭。這種情形好像一隻鷂子突然闖進了金翅雀的籠子裡,啄它們食盆裡的食物一樣。格溫普蘭把他們的觀眾都搶過來了。

除了幾個吞劍的和唱滑稽的以外,木球草地上還有真正的演出。有一個女子馬戲團,鈴聲從早晨一直響到晚上,有各式各樣的樂器,什麼古琴啦,鼓啦,三絃琴啦,“米加蒙”啦,扁鼓啦,蘆笛啦,鋼絲琴啦,鑼啦,古風琴啦,風笛啦,德國號啦,英國的“愛查蓋”啦,笛子啦,管形樂器啦,“夫拉霍”笛啦,簫啦,等等,都應有盡有。在一個圓圓的大帳篷裡,有人在表演翻斤斗,我們現代的比利牛斯山脈的多爾瑪、波德那符和梅龍加的爬山家雖然從比爾費特翻到利茂松平原,差不多是直線地從很高的地方翻下來,可是也比不上他們。在一個巡迴大馬戲團裡有一隻挺滑稽的老虎,馴養野獸的人不停地用鞭子抽它,它想盡辦法要咬住鞭子,想把鞭梢吞下肚去。現在連這個老虎的血盆大口和爪子也黯然失色了。

驚奇,喝彩,收益,觀眾,現在都被“笑面人”抓在手裡了。這是剎那間發生的事情,除了“綠箱子”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被征服的混沌》變成《勝利的混沌》了,”於蘇斯說,他把格溫普蘭一半的成功歸功於自己,正像跑江湖的蹩腳戲子說的,這是“佔別人的上風”。

格溫普蘭的演出雖然很成功,可是隻侷限在這個地區。一個人的聲望要越過海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莎士比亞的聲望經過了一百三十年才從英國傳到法國。海是一道高牆,如果伏爾泰(他為這件事很惋惜)沒有給莎士比亞搭一個梯子的話[19],恐怕直到現在莎士比亞的光榮還在英格蘭島國當俘虜呢。

格溫普蘭的光榮沒有越過倫敦橋。它還沒有在全城傳開。至少在最初是如此。不過薩斯瓦克也足以滿足一個小丑的慾望了。於蘇斯說:“錢口袋簡直跟一個失身的姑娘一樣,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

他們先演《落後的熊》,然後演《被征服的混沌》。在兩出戏中間,於蘇斯表演他的口技,這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腹語。他模仿場子裡的各種聲音,不管是唱歌也好,叫聲也好,他都模仿得維妙維肖,連那個唱歌的人或者喊叫的人也驚奇得張口結舌。他有時候模仿觀眾嘻嘻哈哈的嘈雜聲音,有時候模仿打呼嘯的聲音,彷彿他肚子裡有一群人似的。真是了不起的本事。

除此以外,他還會像西塞羅[20]一樣(我們剛才已經聽見了)大聲疾呼地演說,他賣野藥,給人看病,甚至當場治好幾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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