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最後一發子彈(1)(1 / 3)

金屬槍身與地板的突兀碰撞聲如同一道驚雷,令躺臥在地的女人渾身一個激靈,嚇醒過來,哆哆嗦嗦在地板上掙扎著想坐起來,被矇住的眼睛茫然環顧四周,努力分辨黑暗之外的未知世界。

“對不起。”

徐陽壓低聲音,從房門門板上站起來,握緊槍走過去,蹲下身,跟地板上的矇眼女人喃喃道歉。

“嚇到你了,別怕。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但我的槍不是用來殺你的。別怕。”

女人又哆嗦了一下,嘴巴在膠帶之下發出低啞含混的哀求,但徐陽伸出一根食指,擋住了她。

“噓——別吵——楠楠,你叫楠楠對吧?對不起,這麼多天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其實我們是一家人。你未婚夫,其實是我堂弟,但我很久沒以堂哥的身份聯絡過他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絡過任何家人了,甚至前幾年在警隊收發室裡插的眼線,人明明就是我表親,也從沒見過我。是那個女人出面收買的。因為真正的我已經消失了。從前的那些親戚朋友們,即使在大街上見到,他們也不會再認得我了……徐墨從小就比我優秀得多,成績好,工作也好,性格也很老實,他不像我,他不像我那麼爛。我最開始並不想把他牽扯進來的。真的。”

女人的哭聲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極度驚懼中努力理解徐陽的話。緊接著,她突然開始快速又瘋狂地搖頭,發出更加悽慘悲愴的嗚咽,好似有什麼話想說,但所有言語都被臉上的黑膠帶悉數吞沒了。

“對不起。”

徐陽嘆了口氣,收回手,坐在地板上,開始自說自話。

將死之人也許都喜歡碎碎念,與人講一些從前不敢宣之於口的心事。所以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快死了,便開始想要與她說話,說點什麼,不管說什麼都行,那些在他心裡深埋了十年、從未見過天光的話,跟她說吧,她是堂弟的未婚妻,那麼也可以算是他的家人吧……又或者跟任何人說都可以,誰都可以,只要能讓他在大限將盡前傾吐出來一些就可以。

“你知道嗎,那天,你上計程車的時候戴著帽子,我太緊張了,方向盤上黏的都是手心的汗,所以我根本沒有仔細地看過你,我不敢。初瞄幾眼,只覺得你的下巴很像她。車裡被他們放了催眠氣體,等你睡著之後,我就偷偷下車離開了。是別人把你帶到這裡來的,不是我,因為我的身份特殊,我的臉動過,也在他們身邊出現過很多次,所以不能太早暴露在監控底下。”

“現在看得多了,才發現你是真的很像她,越看越像,不僅下巴像,鼻子和額頭也都很像。我也沒想到,徐墨和我,我們兩個以前關係不算親近,但居然連喜歡的女人長得都那麼像。”

……

因為眼口都被蒙著,徐陽也只能看出女人的鼻孔急促地張了張,整個面部肌肉都變得紫青,彷彿瀕臨窒息。然後,女人開始發出更加尖利的哭聲,其中混雜一些涎液蓄積的聲音,下頜骨蠕動不止,似乎正在艱難地想用舌頭頂膠帶,但頂不開,只能拼命搖頭,力道之大,以至於徐陽都覺得她快要把自己的腦袋從纖細脖子上搖掉了。

他用雙手託捧住她的頭。

“噓——別怕,別叫,噓——噓——”

“別吵醒樓上那個人。他也許會殺你,但我不會。放心,槍在我手裡,雖然槍裡還有一發子彈,但那不是用來殺你的……”

他把臉貼近女人的耳朵,聲音低到接近呢喃。

“是用來殺他的。”

“噓——再等等,找準時機,這發子彈也許不僅能殺了他,還能結束我自己的這條爛命,我想全都結束掉,真的,我真的想。再等等,我會讓你走的。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你和徐墨,你們跟成哥和月姐一樣,歸根結底,你們都是無辜的人,不該被捲進來的。”

女人的淚水和口涎一併從矇眼的黑布底下流下來,如同開閘的洪水。徐陽又無比惋惜地搖了搖頭,輕輕擁抱住女人,感受著她驚惶顫抖的瘦弱身體,嗅著她身上混雜著汗水和灰塵的氣息,閉上眼,突然意識到他可以把她想象成她……假如她就是她,就是令他又愛又恨的她,那他就終於可以跟她說說話了……

他長長地嘆息,意識散開,發出沙啞茫然的喃語,咬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聽在驚恐人質耳中仿似魔鬼遊走於深谷之間的夢囈。

“可我……現在還沒有把握……我太弱了,我打不過他,如果輕舉妄動,很可能會再一次連累你、連累更多無辜的人。你知道的對嗎?當年因為我們,已經牽連到其他人了,還有你的那個舍友,我不想害她的,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剛剛考上研究生,明明該有大好的未來……可她見過我和段馳,她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也知道你和駱曦曦的關係……所以段馳覺得成哥會查到她身上,就讓我一定要開車撞上去……我沒有辦法……我當時還很怕死,如果我不照做,段馳會殺了我……”

“我知道,你也知道,她是無辜的,成哥和月姐也是無辜的……可我們都沒有辦法……我愛你啊,語曦,我那麼愛你,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別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啊……語曦,為什麼啊……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想不通……如果當初我們一直好好在一起,我根本就不會傷害到你,你知道我愛你的,對嗎……我不捨得的……為什麼啊……這麼多年了,我知道的,他們都是無辜的……對不起……我們不能,我們真的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

……

同一條膠帶因為黏得太久而逐漸失去韌性,所以竟似乎真的被女人竭盡全力頂鬆了一點縫隙,因為他開始感覺到求生欲更強烈的掙扎,彷彿急不可耐逃出黑夜的紅外線光束。他連忙收緊手臂,隨即又聽到女人含混不清的聲音,彷彿口中塞滿了一整隻拳頭,像他整過容的五官被拳頭揍歪之後無法控制舌頭而發出的那種模糊位元組,聲母韻母的咬音都詭異得像外星語。

“……唔……不……是……你……錯……們搞錯……求求……放……唔……我……不是……不認……唔……”

但他沒什麼時間去仔細分辨或理解這種外星文明。

“——吱——”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鞋底與地板滑蹭的聲音,緊接著是粗糲繩索與手掌面板的摩擦聲。那個男人下來了。

徐陽猛地清醒過來,一把捂住女人的嘴,重新壓緊膠帶將人推倒,同時飛快轉身站起來,拔槍對準出現在天花板洞口的男人,惡狠狠地拉下保險栓。

在這幾秒之間,男人已經順著繩子靈活地滑下了一樓,掃了徐陽一眼,冷冰冰哼了一聲,毫不在乎地嘲笑道。

“消音器都沒裝,你就敢開槍?”

徐陽繃緊眼皮瞪著他,舉著槍,沒說話。

最後一發子彈。如果他勇敢扣下扳機……那是他曾經對著河水練習過很多次的動作。儘管當時是受人威脅要射殺成辛以,但他也起碼練習過了……那種超出預估的後坐力、子彈高速出膛之後的恍惚感、三點一線屏息間的極致精準度……如果……如果他勇敢一次,就這麼一次,就用這一發子彈……也許一切就真的可以結束了。

窗外雨聲越來越大,如大河湍急,彷彿足以吞沒一切外界的其他聲音,如果現在開槍,雨聲也許能幫他掩飾……但室內無法開燈,簾布厚重,二樓也只點了一盞小燈,但光線不夠,他根本無法看清目標,只能借到一點幽暗黃暈,分辨出段馳的身體輪廓,還有那雙被骯髒河水泡得猩紅未愈的瞳孔裡散發出的零星濁光。

段馳就像沒看見黑漆漆的槍管一般,兀自揉著手腕,踩著雨聲走過來,走到人質邊上,又撕了條膠帶,用力將女人的嘴黏得更緊了些。後者顯然也意識到這個新出現的男人危險更高,此時一動不敢再動,只發出嗚嗚的顫抖哭聲。

做完這些,段馳轉過來,在黑暗中看著他,仍在揉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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