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陽也轉過方向,用槍口正面面對著他,耳邊聽到身後天花板上開的洞裡傳來呼呼的空氣對流聲,看到段馳的脖子和額角被駱曦曦憤怒撓出的劃痕還是鮮紅色。徐陽知道,段馳的左手小指骨折了,是被方清月掰斷的,不能去醫院,只草草綁了個粗糙的夾板固定,右手手腕也為了逃命而被他自己卸過剛重灌上——對,他知道的,這個男人現在就站在他面前,而且兩隻手都不是最強壯時的狀態。
這是他反擊的最佳時機。
但他的手指仍然維持原本的姿勢,指腹貼在扳機上。
他在發抖。
甚至抖得比站在五原河邊看到成辛以跳河時還要更厲害。
因為那時候,他的潛意識清楚他不會真的動手殺成辛以。
可現在,他的潛意識同樣清楚,他也不會真的動手殺段馳。
他不敢。
他做不到的。
他根本打不贏他。
……
段馳盯著那隻顫抖著的舉槍的手,似乎對他的心理活動已經瞭如指掌,難看的粗硬眉毛扭曲著挑了挑,發出不屑的冷笑,牙齒中間出現裂縫,右手掏出一根粗煙。
“姓徐的,你要是真有這個膽子,十年前就會殺了我。相信我,當年沒膽量做的事,十年後你也一樣不敢做。”
……
徐陽聽到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口中嚐到鐵鏽味。
“咔嚓——”
火光亮起來,徐陽認出那是他的打火機,幾天前剛被段馳搶去的。亮橘色星光點燃黑暗,像一個瞪圓眼睛嘲笑人的靶子。段馳撥出白煙,用左手的另外四根手指抹了把臉,坐到女人身邊。
“說正經的。我有種預感,時間差不多了,條子可能快要查到這裡了。”
“……你說什麼?”
徐陽仍沒放下槍,腦中閃過最近一次在北郊墓園見到的成辛以那張冷厲的臉,舉著槍的手腕顫了顫,已經徹底確定自己無法扣動扳機。他是全世界最懦弱的男人。
段馳咧開嘴巴,在白煙之後揶揄諷刺道。
“我說,你那個情深義重的‘成哥’,也許就快來救你了。你那麼崇拜他,到時候你可要跟你最敬愛的兄弟坦白清楚,好好說說你當年是怎麼一棒子砸破他女人的頭,讓她暈在雪地裡,還差點兒變成一輩子的啞巴的。”
“那都是因為你!”
徐陽突然吼了一聲,地板上的女人嚇得縮起雙腿,努力向後躲。他把槍口繼續對準段馳,感覺到自己的臉部肌肉因為大力張開下頜而再度歪垂了下來,像張無比滑稽的小丑面具。
但他仍在不停吼著。
“姓段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如果我當時不打暈她,你肯定會再折返回去的!你惦記了她那麼多年,後來又知道她追去了那個公園,你知道她當時以為死的人是駱曦曦!所以你寧願冒著當場被抓的風險,也想再出現在她面前對吧!而且當時成哥不在北京,你肯定會回去的!那她就會看到你的臉,然後你就會要了她的命的!”
“錯了錯了,我可從來不想要她的命。”段馳緩緩舔舐牙齒,眼中露出淫光。
“我想要她的人,活的,有反應的,暖暖的,軟軟的,我只想把她關起來慢慢玩。只有那個賤人想要她的命。那個自作多情的賤人,直到現在還以為殺了方清月就能扭轉時空,就能改變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你知道嗎,她得了癔症,她已經瘋了哈哈哈哈……”
“她去哪兒了?”
徐陽啞聲問,並且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已經連續幾天沒見過駱曦曦了,自從上次來找他、求他不要被段馳脅迫殺成辛以之後,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至今再沒聯絡過他。
段馳朝他腳下吐了一口痰。
“她在很安全的地方。現在還沒輪到她。”
“什……麼?”
徐陽皺起眉頭,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段馳已經開始發號施令。
“行了,少他媽廢話。趁著現在下雨,監控拍不清楚,你趕緊帶這個女人走,外面有輛車,我已經聯絡好了,你們去那個新地方,那裡對門現在沒有人,不用擔心被發現。看好她,我會再聯絡你的。”
“你哪裡安排的車?”
不對……這個人都被警方通緝半個多月了,躲藏的地方一直都是徐陽和駱曦曦幫他安排的,他怎麼可能還有其他人脈?
“你他媽少管。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滾,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破罐子破摔,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跟你有關的人,最多就是一個魚死網破,但你就算死了,也會後悔沒聽我的。懂嗎?”
“我帶這個女人走,那你呢?”徐陽開始感覺胃裡開始翻攪,似乎吃錯了什麼東西,又似乎是身體臟腑比大腦更早地感知到了某種未知的惡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