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腸小徑上,蘇源歪頭避開柳枝,輕拍好友的肩膀:“多謝方兄。”
方東則笑著回拍,一切盡在不言中。
太陽東昇西落,轉眼間蘇源來府城已有三月。
夏季的尾巴早已從指縫溜走,秋風颯颯,吹落一樹枯葉。
期間他經歷四次考核日,次次穩居第一,學子們也從一開始的妒羨轉變為麻木。
你問考核第一是誰?
不用想,那肯定是蘇源。
蘇源那廝不僅記憶超群,背書速度秒殺他們一眾人,就連作詩寫文章,也都連著數次被教授當眾誇讚,還讓人貼在木板牆上,當做範文讓大家借鑑學習。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現在他們連與之一較高下的心思都沒了,退而求此次,與其他人爭起了第二。
短短三個多月,蘇源憑一己之力帶動所有人一起卷,整個府學充滿學習氛圍,教授們臉上的笑一直沒落下過。
正值月中,再過兩日就是教諭們考核的日子。
許是精神緊繃以致心情不好,錢教諭連著斥責了三位學子,最後甚至動起了戒尺,打得其中一位手掌心腫得老高,比饅頭還像饅頭。
瞧著垂首默默落淚的那位學子,蘇源不由感嘆,他還真挺倒黴,撞上錢教諭的槍口。
前面兩位暫且不提,他不過是翻書的聲音大了些,就被錢教諭指責打擾其他人聽課,逮著一頓教訓。
估計他心裡正六月飄雪呢。
蘇源腹誹,手上的動作愈發小心起來,唯恐自己也被拎上去吃戒尺。
一堂課在錢教諭的低氣壓中結束,錢教諭留下課業,鐵青著臉走出課室。
蘇源合上書本,緩慢動了動僵直的腰背,叫苦不迭。
他剛才回憶了課表,發現明日還有錢教諭的課,真是遭老罪了。
頂著綿綿細雨與方東匯合,蘇源不是藏得住話的性子,當下一頓噼裡啪啦,把錢教諭的“惡行”說給他聽:“錢教諭不僅較真,還喜歡遷怒。”
學生和教諭同樣每月都要接受考核,誰都有壓力,可只有錢教諭把情緒發洩在他人身上。
讀書人的手尤其重要,那位學子手腫成那樣,估計連筆都握不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方東聽後眼神微閃,待二人走到人少的地兒,壓低聲音說道:“早上上課前我去了趟茅廁,出來後撞見錢教諭和梁盛在一處。”
舉止閃躲,不時左右張望,像是在防備著什麼。
“梁盛和錢教諭?”
蘇源猛然想起開學第一課,梁盛和錢教諭之間的細微互動。
時隔三月,期間兩人再沒發生過類似的你來我往,他也把這事兒撂在了腦後。
方東提及,他才又想起。
眸光微閃,遲疑間還是選擇將兩人的異常告知方東。
說話間,已抵達學舍,方東推開木門,將飯盒放在桌上,拿布巾擦去肩頭的水汽:“若不是你我親眼所見,任誰都不會相信他倆私底下有交集。”
蘇源開啟飯盒,扒一口飯:“管他呢,看他們偷偷摸摸的,遮掩還來不及,應該也鬧不出什麼事,咱們只當沒看見。”
不論是錢教諭還是梁盛,蘇源感官平平,有那個閒工夫想東想西,還不如抓緊時間多寫幾篇文章練練筆。
方東想也是,便不再關注,吃完飯小憩片刻,又撐著傘急急奔赴課室。
......
兩日後,教諭考核如期而至。
教諭忙著答題,幾位教授不是監考就是忙著其他事,蘇源等一眾學子們被留在課室裡自學。
蘇源和方東來得早,特意選了臨窗的位置。
窗外恰好有一棵古樹,繁茂枝頭肆意舒展,一陣風吹來,泛黃的樹葉沙沙作響,在學習之餘也可愉悅耳目。
寫完一篇文章,二人互換閱覽。
蘇源藉著機會臨窗遠眺,余光中瞥見一片黑影從旁疾行而過。
下意識望去,為首的是一位雙鬢斑白,面容嚴肅的老者,身字尾著府學裡幾位眼熟的教授。
領頭的那位蘇源認識,是府學資歷最老,最受人尊敬的一位教授。
據說這位方教授當年考中了探花,卻拒絕入朝為官,而是來到鳳陽府府學當教授,一當就是二十餘年。
許是覺察到蘇源的目光,方教授看了過來,嚇得他連忙埋頭。
就有種上課時開小差,冷不丁和前來巡視的班主任對視的心虛感。
這時,蘇源聽見方東咦道:“張信怎麼和方教授他們在一起?”
蘇源略一回想,張信正是前天被錢教諭打腫手心的那位。
待一行人走過,蘇源才抬目看去,原來張信是走在最後,他本身個頭又不高,很是不起眼。
蘇源眉梢輕挑,存著看戲的心態,分出一份心神注意窗外動靜,繼續看方東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