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型微胖的婦人走出來,臉和脖子是不同程度的漲紅,似乎憤怒到極點。
她兩步衝到張母跟前,聲聲質問:“你敢對天發誓,我家男人啥都沒賠給你?”
張母仗著自己是受害者,梗著脖子:“這是我兒子,難不成我還能亂說?”
“我呸!”蔡毅之妻潘氏冷笑連連,“昨天下午我家男人就把家裡所有的銀錢都給了你,甚至那匹馬都給你了。”
圍觀諸人愣住。
“說我們當縮頭烏龜,可官老爺都說了,這事純屬就是意外。”
潘氏再度逼近,昂著脖子:“當時那麼多人都能證明是你兒子往我男人馬車上撞,我家賠了你二十兩銀子和一匹馬,可是有官老爺作見證的。”
“當時你答應此事揭過,怎的又想反悔啊?”
潘氏說著說著,眼淚無聲落下:“錢我是一分沒有,家底都掏空了,要不你直接把我命拿去吧!”
家裡所有銀錢都賠出去了,喝西北風不說,連孩子的束脩都交不起,這日子沒法過了。
打從張母不肯發誓,眾人心中的天平就開始搖晃。
後面再聽到潘氏的話,得知有官老爺作證,再看她哽咽著無聲落淚,和張母誇張的演技形成鮮明對比,天平是徹底倒向了蔡家。
“我就說蔡毅不可能做這事,你們還不信,還拿石頭砸人家門,真是羞死個人了。”
“我還奇怪,這婦人怎麼放著兒子的屍體不管,在這大哭大鬧,原來是為了訛一筆銀子啊。”
“進士老爺可真慘,死了都得不到安息,還被親孃抬到太陽底下賣慘。”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把她送去府衙唄,官老爺都判了此案了結,她收了銀子還想鬧事,官老爺肯定有法子整治她。”
“沒錯,最好把她在關進大牢,多關幾年!”
輿論瞬間反轉,原本對準蔡家的惡意瞬間轉向張母。
張母慌了神,連滾帶爬地起來,拔腿就跑,連張劍的屍身都忘了帶上。
“誒不是,你把人落下了!”有人在張母身後大喊。
張母生怕被人逮住押去見官,腳底跟踩了風火輪似的,一溜煙沒了蹤影,完全不像是年過三十的婦人家。
這下連潘氏都怔住了。
她和周遭鄰里面面相覷,彷彿石化當場。
丟下親兒子的屍身獨自跑路,放眼整個靖朝,估計也就這麼一位。
臭味太過囂張,不停往鼻子裡鑽,侵蝕大腦的每一根神經。
有人忍受不了,指著門板問:“那他......怎麼辦?”
空氣陷入寂靜。
這時,蔡毅一瘸一拐走出來,手裡拄著一根柺杖。
昨天人車相撞,蔡毅被馬車壓斷了右腿,正躺在床上歇著。
從張母開始嚷嚷,他就想出去解釋,卻被潘氏按住了,讓他好好養傷。
他沒拉得住潘氏,好容易找到柺杖,出來卻發現人已經跑沒影了。
低頭看了眼白布蓋著的人,蔡毅粗聲粗氣道:“送佛送到西,咱們把他葬了吧。”
潘氏當即色變,顧不上在場諸位:“咱家可一文錢都沒了,怎麼葬?!”
說著說著,她兀自紅了眼。
之前拿石塊砸門的幾人心懷愧疚,主動站出來:“蔡哥你可別說了,有這錢還不如買點肉回來補補身子,不過挖個坑買卷席子的事兒,交給兄弟幾個了。”
沒等蔡毅拒絕,潘氏先答應了,說著表面漂亮話:“那就多謝你們幫忙了,你們的大恩,我跟老蔡記一輩子。”
那幾人訕訕一笑,只覺得臉上臊得慌,麻溜抬起門板幹活兒去了。
和憨厚的蔡毅不同,潘氏是個能說會道的,她一改之前的悲憤,笑著說:“我們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對不住。”
眾人連聲道:“沒有沒有,你們倆趕緊進去吧,蔡毅這腿可受不得累。”
夫妻二人笑著應了,轉身進門。
眾人各自散去。
路過宋家,見孟氏和一個面生的俊俏青年站在門口,笑眯眯打招呼:“宋夫人,這位是?”
孟氏語氣溫柔,卻言簡意賅:“是我家老爺的學生。”
這一片的人都知道,宋家老爺以前是個大官,三天兩頭就有氣度不凡的貴人過來拜訪,其中好些都被拒之門外。
他們試圖打聽,卻沒一個打聽到宋家老爺到底是何身份,反正很厲害就是了。
對方還想追問,蘇源已經跟著孟氏進了門,順手插.上了門栓。
“前天你遞來拜帖,老爺就一直盼著你來。”不知想到什麼,孟氏語氣微頓,“他今日身子不太爽利,午飯後喝了藥,剛睡醒你就來了。”
蘇源走在孟氏斜後方,嘴角含笑地聽著。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你已經來了,咱們給他個驚喜,讓他高興高興。”
不愧是宋大儒的結髮夫人,一輩子琴瑟和鳴的女子,孟氏似水一般溫柔,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