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有耳疾,叫那麼多聲做什麼?
怎麼會有這麼呆的人。
說是蜜餞,自然不止有蜜餞。
謝執還未來得及在儋州城中逛過,瞧什麼都覺得新鮮。周瀲乾脆尋了處常去的乾淨茶肆,臨湖的雅座,簾子半掩著,湖光山色,無人相擾,各色精緻細點鋪了一桌。
桂花糖芋頭,糯米藕,茶糕,另有燙煮的乾絲,蟹黃做餡的小籠包,並燻滷過的粗瓣蠶豆,配著新茬的碧螺春,齒頰留香。
如此過了半晌,日色將暮,二人方攜了滿懷的東西,打道回府。
車廂狹小,二人並排坐著,不可避免地捱得極近,顛簸間,謝執髮間那一縷香氣忽近忽遠,縈在鼻端,經久不散。
外頭車轍聲轆轆,無論車廂裡有什麼動靜,都一併掩蓋過去。
謝執將最後一顆蜜餞丟進口中,眼神朝周瀲的方向輕輕一掠。
周瀲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忍不住微微一笑,又遞了新的油紙包過去。
舌尖上馥郁的酸甜化開,謝執靠在車廂壁上,微微眯了眯眼。
昏暗光線裡,一旁的周瀲突然開了口,“阿執今日,怎麼想起出府了?”
他的語氣隨意,彷彿真是不經意間想起的小事,順口一提,再無旁意。
謝執拈著蜜餞的手指在半途中略停了停,隨即不動聲色地繼續送進口中。
待一顆蜜餞將將吃完,他抬起眼,看向周瀲,忽而展顏一笑,“少爺方才不是說過了?”
“我憂心少爺出來另會佳人,這才一路跟來。”
“若早知少爺這般潔身自好,自不必有此舉了。”
“竟是如此?”周瀲神色如常,隨即又笑道,“阿執這般掛心於我麼?”
“府中牆高,四時居路遠,阿執出來時可還方便?”
“原是不便的,”謝執拈了枚霜降金橘,在指間滴溜溜轉過一圈,眉尖輕挑,“不過想著少爺在外頭,倒也沒什麼了。”
車一路行至府中側門處,穩穩停住,車廂內的二人卻並未起身動作。
一方狹窄天地裡,周瀲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些許,幾次想要開口,話到了齒邊,又硬生生地咽回去。
車伕候在車外,見內裡並無動靜,停了片刻,忍不住開口,輕聲試探著問,“少爺?”
“無事!”周瀲閉了閉眼,沉聲道,“你且去一旁候著,稍待片刻。”
車外重歸靜寂,門頭上高挑的燈籠透過車簾縫隙映進來,落在謝執眼中,瑟瑟的,像是月下一灣冷泉。
他們之間不是沒有這般無話的時候,卻從未像此次一樣,叫周瀲生出濃重的惶惑與不安來。
車內靜了許久,周瀲垂著眼,自嘲般地提了提唇角,正要開口,指尖卻碰到一樣微涼的物事。
是謝執遞給他的海棠果子。
今日席間上了一碟子,色澤紅緋,酸甜生津,這人格外喜歡,幾乎將一盤都吃了乾淨。
沒想到,竟留下了這麼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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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執朝前又送了送,直接將海棠果子擱在了周瀲掌心裡。
“甜的。”他收回手指,指尖很輕地捻了捻,“不騙少爺。”
周瀲的目光落在那一顆圓潤飽滿的海棠果子上,不知過了多久,低低地嘆了聲氣,抬頭看向謝執。
“下一回,要同我講。”
“你知道的,”他的唇角微微向上提,眼底帶一點無可奈何的溫柔,“我總拗不過你。”
“什麼都講嗎?”謝執屈起手指,在月白衣裾上很輕地蹭了蹭,停了片刻,才又道,“少爺肯聽?”
周瀲起身,替他將車簾微微掀起,半側過頭來,很難得,簡直有些逾矩般地,在他的指尖輕輕點了點。
“不會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