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笑道:
“屋裡屋外都熱鬧,誰也別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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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撩開大紅撒花軟簾進了屋,平兒並沒有跟進來,只在屋外關上了門。
此時已是七月,別的屋中門上床上都掛了湘妃竹的竹簾子,只有鳳姐這屋裡,因要坐月子,還是門窗緊閉,掛著防風的軟簾子。
賈璉走進裡屋,只覺一股悶熱。
見王熙鳳正斜倚在大紅鎖子錦靠枕上,只穿著家常衣裳,身上還蓋著大紅夾紗被,在額頭上繫著大抹額防風,臉上黃黃的,脂粉全無,一副病容。
她身邊放著個小小的襁褓,裡面是個小小的嬰兒,正睡得極甜極沉。
鳳姐一見賈璉,先是一喜,隨即又沉下臉,白了賈璉一眼:
“到這早晚才回來,你乾脆等大姐兒嫁人的時候再回來也使得。”
這個鳳姐兒,這張嘴怎麼就那麼彆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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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坐在炕沿子上,端詳著這個小小的嬰兒。
自己就這麼當爹了?
這襁褓裡的就是“金陵十二釵”之一的巧姐嗎?
這個這麼可愛的小丫頭,以後真的會嫁到山村裡去嗎?
看著看著,賈璉“噗嗤”一聲笑了,指著那個粉糰子似的小東西道:
“你這個小模樣生得像你娘,倒是你的福氣。
你這個脾氣若是能像了你爹我,那才是你更大的福氣呢。”
鳳姐聞言,眉毛一擰,正要頂一句,可一見賈璉望著孩子的笑容,心立刻又軟了,可到底是不甘心,又埋怨道:
“給你寫了信,你回覆得也含糊,拖拉到今兒才回來,倒不知我前兒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險一險就交代了,你回來就等著收屍罷了。”
賈璉抬頭瞧了瞧鳳姐兒,見她果然很是憔悴,眼窩都陷下去了,連眼神中的凌厲都模糊了,猜想她這段日子應該過得很不舒心。
畢竟是自己的媳婦,是她辛辛苦苦生下自己的娃,賈璉對王熙鳳還是心疼的。於是溫言道:
“南邊的事情總算都辦完了,一路上緊趕慢趕,偏偏後頭幾天遇到大雨了,這才耽擱了,否則,我也想在你臨盆那日陪著你的。”
他這一句話,不想卻正正擊中了王熙鳳的軟肋。
王熙鳳眼圈一紅,登時落下淚來:
“你如今看我還跟蓬頭鬼似的,卻不知我前兒是個什麼德行,能逃出命來,算我命大。
你又不在家,也沒人坐鎮,就只有平兒,嚇得比我還慌,穩婆又盡說胎位不正,要不是外頭有老太太給請來的太醫給送了紅參湯進來,只怕我就……”
“你辛苦,快別哭了,身子不好得好生養著。”
聽了賈璉的安慰,鳳姐卻哭得更厲害了,聲淚俱下:
“偏我辛苦也是白辛苦,生下的不是個哥兒,這會子不知道多少人在偷笑呢……清虛觀的張道士和測字的劉鐵嘴都說我這胎必定是個命中有大富大貴的哥兒……怎麼就變成了個姐兒呢……”
王熙鳳是太需要一個男孩來鞏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了,此時傷心一起,一發而不可收拾。
賈璉知道,他和王熙鳳此時要面對的處境是一樣的,需要一個嫡出的男孩,日後才好承襲榮國府的爵位。
但賈璉也確實覺得閨女也很不錯,有個貼心的小棉襖,便掏出帕子給鳳姐擦眼淚:
“我早就說了,這個姐兒我也喜歡得很,你喜歡孩子,咱們就慢慢再生唄。”
卻不想,他這句話,又招惹得鳳姐想起來,賈璉確實曾經說過,鳳姐懷的是個女孩,而且,他當時還說:“我給你鐵口直斷一句話得了: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鳳姐忽然心頭一緊,頓時停下哭,淚眼婆娑地望著賈璉:
“你能掐會算不成?
你怎麼比清虛觀的張道士和測字的劉鐵嘴都靈驗?
你當時跟我說的話,後來竟都成了真,可不是太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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