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請君入甕(1 / 2)

這又是一個不冷的冬夜。

風沒那麼凌冽,雪沒那麼殷勤,它們甚至還有些薄情。駱霜晨鐘愛嚴冬裡的朔風和白雪,他更渴望嚴冬裡的朔風和白雪,但是現實卻很讓我失望,能面對的,而且只能面對的就是枯燥;他不只一次的叨唸,這樣無味的冬天之後,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春天,這樣的春天之後,又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四季,他不敢去想像,不敢去思索,更不敢去期待。他只知道,今天是明天的歷史,昨天是今天的歷史。過去的終究會過去,該來的總要會到來。

漫漫長夜,孤燈無語,不知多久了,駱霜晨迷上了舔噬這絲絲菸草的味道,偏愛在苦澀之中求得一個意味悠長的思忖,說是“雙照淚痕幹”,不如說是“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多少些時日了,獨坐一隅,思緒的魂靈總愛在思想的戰場上游弋,那是金戈鐵馬的雄壯,是戰旗獵獵的激昂,是烈酒迴腸的宣洩,是馬革裹屍的豪邁,是午夜離歌的淒涼,是卷衾望月的悲切,是望穿秋水的滄桑。從思想深處的戰場他總是感受到生命的涅盤,久而久之,可以不在意身體的冷暖,可以不在意歲月的無情,可以不在意情感的乾涸,可以不在意眾人的偽善,可以不在意功利的庸俗,可以不在意舊痾的陣痛,可以不在意伊人的冷落,因為在心靈的深處有一個真我,這個真我不奢求憐憫,不銘記舊怨,不在暗夜中痛哭流涕,不在夢囈中喋喋不休,不在苦悶中借酒銷愁。每一次思忖都催生魂靈的洗禮,每一次洗禮都滌盪心頭的塵埃。多少陳年舊事,多少錯綜悲歡,除了被教訓折磨得遍體鱗傷,被經驗忽悠得雲山霧罩,被惡夢摧殘得身心疲憊,被惱恨鼓搗得歇斯底里,還能有什麼呢? ?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當自己不願意追憶往昔的時候,記得忘記;當身心不再想深浴苦海的時候,記得忘記;當結局不可能複製的時候,記得忘記;當現實不得不去面對的時候,記得忘記……

然而,不能忘記的卻是駱霜晨在複雜的環境中,體驗著亂世中的人情冷暖、世事滄桑。

此時正是上午時光,雪霽風輕。

新京城關帝廟戲臺旁邊貼著告示,兩名警察站在兩邊,但見告示是赫然印著兩個人的照片,正是胡木匠和周小天。

告示前圍著一堆人,人們有的翹看著,有的在與旁人竊竊私語,更有好事者高聲唸叨著“前日,我署於伊通河畔現兩具屍體,在寬城警署停措四日,現向全城尋覓苦主,若逾期無人認領,本署自行處理。都警察廳寬城警署,大滿洲帝國康德元年3月17日。”

有人說“這兩個人看照片,那是死得很慘啊!”

也有的說“這年頭,死個人算什麼,就是那個年輕人可惜了點。”

也有的說“凡事小心啊,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小命就沒了。”

站崗的警察中有一個人說“請大家相互轉告,有認識這兩人的也可以到警署提供訊息。”

有人偷偷說“這年頭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趟渾水為上。”

也有的說“真要是誰認識這二人的家人,也應該告訴一聲,讓逝者入土為安最好。”

這時有一個乾瘦的年輕人從人群中擠出身子來,健步如飛,走到了街口的“騰祥鞋店”,老闆正是清風堂開堂九虎之一,陳人傑,他正在用雞毛撣子在撣鞋櫃上的灰塵,那個年輕進店來,悄悄拿出一塊令牌來,低聲對陳人傑說“爺,小的是景陽壇黑風哨口的丁勝巖,有事稟告。”

陳人傑一見令牌,就知道是自己人,“怎麼了?有什麼事?”

那個丁勝巖小聲說“陳爺,我們壇主郭騰龍讓我近日在附近巡哨,讓我打探胡爺的訊息,讓我有情況直接到這裡找您。是這樣,現在關帝廟前警察廳貼了告示,張貼著胡爺和一個叫周小天的年輕人的照片,他們的屍體是在伊通河邊找到的,寬城警署只保留屍體四日,過期自行處置了。”

陳人傑聽了,心中一沉,“好的,你還在附近留意警察的動向,我立刻向總堂報告。”說完,向店裡夥計交代一下,就攔了輛黃包車,向吉長總商會趕去。

話說兩頭。

駱霜晨精神煥,重新出現在警察廳大樓裡。羅維顯剛剛在會議室裡當著苟村七閱和在家的各科科長、副科長的面前宣佈了民政部關於駱霜晨的任命,那些個科長們除了駱霜晨之外,一水的日本人,從他們那不屑於顧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們並不看好這個警察廳唯一的中國人科長,還另掛著副總警監銜,唯獨那個苟村對駱霜晨很是客氣。

在辦公室負責行政的警員帶領下,駱霜晨來到了警察廳二樓最西側的南側的辦公室,按照羅維顯的介紹,保安科專司全新京地區的治安案件查辦和重點機關的警衛巡防工作。這個辦公室有九十多平方米,深褐色實木牆護板,全屋鋪著黑胡桃色橡木地板,南面是三個拱形玻璃窗的窗欞上刻著高粱花圍繞的五色星圖案,這是偽滿警察的徽章圖案,淺藍色的窗幔垂在窗邊,長方形的雞翅木辦公桌,桌後是一張包著皮革的高背椅,一組褐色真皮沙,擺在桌前,室內東北角擺放著長條形的會議桌,室內西南角和東南角分別擺著盆栽紅豆杉,辦公桌北側的牆上掛著一大幅《新京地區全圖》。駱霜晨正在這幅地圖前看著新京的城市佈局的時候,有人敲門,然後,四海領進了四個人,為的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看樣子比駱霜晨年紀大一點,他自我介紹說“6副總,我們剛才在會議室見過了,我叫寧重樓,是咱們保安科的副科長,我身後這位大高個兄弟叫張平洛,是保安科偵緝隊隊長,這位壯實的兄弟叫王越林,是保安科巡防隊隊長,這位個子最小也最瘦的兄弟叫陶奮駒,是保安科機要室主任。除了這幾位負責兄弟外,偵緝隊共有弟兄38人,巡防隊共有弟兄2oo人,分四個中隊,機要室兼管電臺和情報業務,共有8人,以後我們大家就都在您的帶領下工作了,有什麼情況不清楚的,請隨時召喚我,還有不認識的兄弟,慢慢不熟悉了。我的辦公室在您的東側,這兩位隊長的辦公室在您辦公室北側,機要室在您的門口對過,有事您就召喚我們。”

駱霜晨很是滿意這位寧副科長的介紹,“大家都坐下吧,別客氣,一家人,什麼事都商量著來。”

這幾個有點拘謹,寧重樓說“6副總讓咱坐,就別客氣了。哦,對了,機要室還有一位妹子今天沒來上班,她叫談鳳鳴,以後您辦公室的打字、衛生等雜務就交給她了。”

駱霜晨對這些要求不高,畢竟是帶兵的出身,他在意的是他手下的人馬的問題,就問寧重樓,“寧老哥,那偵緝隊和巡防隊這些人平時都在哪裡駐紮,總不能在這大樓吧?”

寧重樓推了推眼睛說“6副總,這我還忘記說了,偵緝隊就在大樓後院食堂邊上的小院駐紮,有事好招呼,巡防隊現有兩個中隊駐紮在龍春衚衕47號,兩個中隊駐紮在樂亭衚衕14號。”

駱霜晨說“為什麼不能在一處駐紮呢?”

寧重樓說“唉,別說了,在咱們警察廳,現在以苟村為的日本人根本沒把我們中國人放在眼裡,有很多事羅廳長也不能都說上話,此前那位科長誤殺了黑龍江警備司令張文鑄的兒子被槍決了,那傢伙就知道摟錢,弟兄們和他沒少吃苦,他從心中不願意這些弟兄都在一起,怕人多不好控制,說白了就怕人多議論他扣糧餉唄。”

駱霜晨說“寧老哥,我散漫慣了,這科裡的日常事務您就為我多操心吧,有我在,不會虧欠大家的。平洛和越林,你們倆個沒我年紀大,以後我們就兄弟相稱,一會帶我去看看兄弟們,奮駒你就堅守崗位吧,有空咱們再交流工作。這樣好不好?”

眾人見駱霜晨一點架子也沒有,心中對他的印象很是滿意。

這個偵緝隊長張平洛說話有點結巴,但看得出是個很實在的人,他站起身“那個……6副總,我平洛就唯您馬……”

“馬是瞻!說話費勁。”王越林搶過話來說,眾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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