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刻意在那兩字上加重了語氣,柳淮序神情微頓,“…多謝娘娘。”他退了些,又為柳殊倒上小半杯酒。
這是酒樓裡特釀的果酒,度數不高。
柳殊剛來時淺酌了兩杯,便一直自持姿態沒有繼續喝,誰料,柳淮序見她喝完,又態度自然地給她續上了。
柳殊:“……多謝。”
這種微妙地被人縱容照顧的感覺,時隔三年多,還是有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威力。
至少此刻,她仍不可避免地又因此晃了晃神。
喝完酒壯膽後,她才道:“其實你今日應該也猜到我來的意思了…”
對面的人應聲抬眼。
察覺到柳淮序目光注視,柳殊試圖讓自己顯得更冷漠些,“我是要同你說清楚的。”
“過去那段日子,我是很感激你的好,也、也…”她支吾了兩下,還是不忍心太過,“也的確是…把你當做我很重要的人。”
“但是,那都過去了,我如今入主東宮,你是朝臣,我是宮妃。”好半晌,才終於壓下了心底的那抹複雜情緒,緩緩望來,“這次見過,我們之後便不要再見了。”
柳殊喝了酒,平日裡穠麗的五官便沾染上幾絲不明顯醉意,明滅燭光下,更襯得她面若桃花。
連望過來的眼,也像是含了情,一分變五分,讓人分不清真假,忍不住想要沉溺。
柳淮序剛剛耐心地等著,見她喝酒壯膽還把自己灌醉了,摩挲杯盞的手不明顯地一停,喚她,“娘娘。”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了眼前的人,美夢便飄走了,“…微臣先前問過,本不必再問,可…”
像是在和柳殊解釋也像是在給自己說這話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太子殿下…他待你好嗎?”
柳淮序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什麼關鍵詞,惹得柳殊頓時一個激靈,略帶迷朦的眼也變得清醒了幾分,“太子殿下…?”
她沉默了會兒,似是在回想細節。
半晌,有些溫吞地點了點頭,“好的…聞初堯,他待我好。”
柳淮序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再開口時,帶了股他自己也未意識到的嫉妒心,“可我上次看到了,妘妘,他待你不好。”
似乎也因為陪著一道喝了幾口酒,平日裡那些隱藏在剋制之下的暗湧,此刻,竟有幾分收不回了,他的語氣莫名有種篤定,“妘妘,我都瞧見了的。”
柳殊聽著這話,眉心微微蹙起,長久沒有人這麼喊過她的小名,她還有些不習慣,“不是的。”
思索了片刻,似是想解釋,“聞初堯…他改了的。”
“改了…?”柳淮序想到那人,眉頭微挑,“他出身皇家,日後登基,坐擁天下,後宮中自然也不會只有你一人。”
“再者…宮裡長大的人,心思難免也會多些。”他又喝了口果酒,想要壓制住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幾息後,輕嘆了口氣,“妘妘,我希望你過得好。”
“…你如今,過得好嗎?”
柳殊的腦袋還有幾分鈍,過去的回憶與現在的記憶相互拉扯,眼前人的模樣竟也漸漸染上幾抹鋒利的銳意。
男人的輪廓似乎更近了,連帶著那隻溫熱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額間。
體溫傳遞,那些擔憂與情意一道湧來。
柳殊默然了會兒,才緩緩抬眼,“我過得好。”
像是為了表達肯定,又強迫性地再重複了一遍,“我過得好,很好的。”
“所以…柳淮序。”她輕咬著下唇,一字一句,“別擔心我。”
空氣中彷彿有一股尷尬的氣氛在瀰漫。
柳淮序靜靜地注視著她,眼神清明如鏡,沒有醉酒的那種迷茫和失焦,反倒藏了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這或許…真的是他能見的最後一面了吧。
如此近地……
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移開視線,直至久到因醉酒,感官變得遲鈍的人都覺察到了幾分莫名。
有幾分迷糊地望向他,問道:“…怎麼了?”
“…無事。”柳淮序微微搖頭,說完便起身望了眼外面的天,“快到宮門落鎖的時辰了,我送你回去。”
松蘿聽到裡間的動靜,趕忙把門開啟了絲縫兒,見柳淮序微微頷首,這才趕忙進來把人扶著。
這邊,蕭寒江和虞夕月約定好了下次再見後,本是打算回宮,可因著片刻前的那一眼,又生生止住了。
他等了又等,才見另一側的那處雅間有了點兒動靜。
片刻後,有人走出。
女子身姿婀娜,衣飾雖稱不上十分華美,卻也是玉繯墜耳。髮髻上彆著素雅的珠釵,水藍色的輕衫罩羅碧裙裾。
但他離得到底有些距離,隔著廊簷上垂下的帷紗與朦朧燈月,一下子也未能瞧清。
蕭寒江心底的那股直覺更濃了些,他猶豫了會兒,還是俯下身子,藏匿起身形再度去望。
女子被一人半扶著,遠遠瞧著,就像是被…半攬在懷裡似的。
他不由得暗自腹誹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