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到底也是做不出來在別人妻子面前問起她丈夫的行蹤的, 榮寧緩了緩神, 輕咳兩聲道:“太子妃娘娘誤會了…我不過是許久沒回宮中, 這幾日左右逛了逛,碰巧走到了東宮罷了。”
“又想著早些時候……在皇后娘娘那裡,一直沒機會和娘娘說上些體己話,這才趁著機會過來了。”
“這樣。”柳殊瞭然點頭, 裝作沒聽出她話裡的逞強, 面上清清淡淡地笑了笑。
下一刻,瞥見自己派出去的人回來了, 臨開口的話一變, “不過…既然是體己話,那我也有一問題頗為好奇, 不知縣主可否為我解解惑?”
她邊說著,身子邊小幅度地坐直了些。
腰肢挺直,投下一片陰影,外頭的光暈打下來,比之片刻前微微彎曲用手肘倚著時,姿態更為端莊幾分,連帶著身上水綠色的布料也顯得更清新脫俗了點兒。
榮寧本來要來探探敵情的,結果被這人左一句找表哥又一句好好奇給一通打岔,如今只能先順著對方說下去了。
她到底還是很有些世家貴女的羞恥心,敵視柳殊,也多是因為她傾慕表哥,想要看看身為正妻,她是個什麼性子而已,故而思索之後,還是笑盈盈地接下了話茬,“請講。”
因著是體己話,兩人雖是第一次單獨相處,卻都莫名地是以“我”稱呼,但偏偏又都尊稱著,一口一個縣主,一下一個娘娘。
故而這話說得也有幾分奇特。
榮寧被激起了性子,臉上的神情更熱絡了幾分,“嫂嫂可是想瞭解表哥的什麼趣事?”她此刻乾脆把自己放在了旁觀者的身份,唇角微勾,“若是這種事兒,那嫂嫂可算問對人了。”
但她話語裡的意思截然相反,親密與自持身份的意味太重。
柳殊抬了抬眼,淡淡道:“也是,表妹與殿下青梅竹馬,的確是……有許多美好的回憶。”
榮寧本是好不容易找回了點下馬威的狀態,奈何對方竟就這麼應了句便沒有了再次開口繼續話題的意思,她心裡暗罵了兩句,思及片刻前瞥見的吻痕,還是沒忍住問道:“要說這美好的回憶,嫂嫂應該也是感同身受吧?”
“榮寧一路至京城,進了宮。路途遙遠,程式瑣碎,除了請安,免不得也聽見幾個嘴碎的下人三三兩兩地在那兒嚼舌根。”她微微蹙起眉頭,將那絲刻意的疑惑表現得恰到好處,直直凝視著柳殊,“嫂嫂你猜猜……那些人說的什麼?”
知曉這人來者不善,柳殊偏了偏目光,拿起桌案上的茶盞輕啜了口,不疾不徐回了句,“說的什麼?”
指節無意識地輕點著杯身,過了兩瞬,才像是反應過來什麼,驟然停住了手。
某人的習慣,怎麼反倒是她現在也沾染上了。
榮寧一直在觀察她這位嫂嫂的神情,見對方只是盯著手心裡的茶盞發愣,眉眼間不由得帶了些自得。
誰料還沒等開口,就見柳殊又猛地抬起頭,對她眨巴了兩下眸子。
姝麗眉眼間盡是風情,嘴唇上沾帶了些水潤氣,瞧著,倒像是一下子衝散了風寒初愈的病氣。
她從前怎麼沒發現……這人是與她長得這麼像的?
一樣的豔麗與明媚,也是一樣的膚色雪白。
只不過……比她多了幾絲病美人的氣質。
榮寧心底的那股微妙一閃而過,話裡的刺意收斂了幾分,“說…嫂嫂你也有一位青梅竹馬罷了。”她頓了下,繼續道:“只可惜嫂嫂早早嫁人,不然…這兩小無猜的情意,當真是珍貴的很。”
“是嗎?”
柳殊掃了眼殿外,冷不丁兒道:“沒什麼可惜不可惜的,我既然早早嫁給了殿下,日後自是要一心一意對他的。”
殿外,熟悉的嗓音透過窗欞,直直傳入耳中。
吐字清晰,甚至於,連話裡頭的那股情意都莫名具象化了起來。
聞初堯聽了大半,遲遲未推門進去。
明明柳殊的神情與語調都沒什麼不對,可他聽著,心底卻突然有些異樣。
這股感覺來得極其迅速,男人詭異地頓了下,再度抬眼去望。
朦朧間,他的太子妃言笑晏晏,比之從前與徐雲知的那次對峙,甚至不再需要據理力爭,如今,光是站在那兒,就已經擁有了絕對的優先權。
臉上的笑意舒展,白皙的指節輕輕扯了扯衣襟處,似乎是又說了什麼,惹得對面人的神情驟然更難看了些。
盈盈笑意,只目光中像是沒有什麼焦點。
也更像是……專門做給他看的一場戲一般,浮於表面。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得呼吸一滯。
可下一瞬,聞初堯便又很快否決了這種猜想。
柳殊若是對他半分情意也無,又怎麼可能對他服軟,還為他吃醋呢?
他的心跳沉重得厲害,一聲又一聲,男人就這麼盯了幾息。
抿直了唇線,抬步走進,直接開口打斷了榮寧將要出口的話,“在聊什麼?這麼熱鬧。”也更像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的思索與試探,話裡的溫和都有一瞬間變了調調,顯現出了點兒顯著的個人偏好,“孤瞧著太子妃的心情像是…頗佳。”
殿內,話語聲陡然停歇。
儘管心裡早就猜到七八分,但柳殊還是做出了一副驚訝的神情,“殿下來了。”
自己這番真情告白,聞初堯定是聽清了吧?
不然她便白演這一遭給他這個好表妹看了。
這側,榮寧一見來人,臉頰上便不由自主浮現出幾絲嫣紅,語調也嬌柔了下來,柔柔福身行禮,“表哥。”
柳殊忍住了某種衝動,沒去瞧她,抿了抿唇,輕捋了兩下耳側的碎髮。
殊不知,落在聞初堯眼底,她這副神情扭曲的模樣格外顯眼。
他默然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