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與她比肩而立,黑白雙色的狐裘緊緊貼在一處,他抬起左手映著月光照了照,如水的月色順著指尖流淌下來,玉一般的美。
不得不說,花一棠的確長了副好皮囊,僅僅一隻手,就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突然,那隻手放了下來,猶豫著在斗篷裡摸索了幾次,從白斗篷跨到了黑斗篷,輕輕握住了林隨安的手。
林隨安愕然,扭頭瞪著花一棠。
花一棠定定望著月亮,喉結飛快滾動了一下,猛地攥緊林隨安的手高高舉起,如水的月光籠罩在二人的交疊的手上,淡淡的,溫暖的,火熱的。
林隨安感覺到花一棠的手指在微微發抖,掌心冒了汗,貼著她的掌心,溼|漉|漉的滾燙。
林隨安覺出不對勁了,“這個動作——莫非有什麼深意?”
比如“召喚守護聖獸”?或者“你相信光咩?”……
花一棠耳垂紅得像兩顆瑪瑙,嘆了口氣,“果然是騙人的!”
林隨安:“哈?”
花一棠緩緩放下了手臂,手卻沒有鬆開,似乎是怕冷,還將二人的手藏在了他的斗篷裡,“這裡便是三禾山的氣絕景之一,石橋月色,傳說月亮出來的時候,站在橋上,能看到有情人手腕上的月老紅線。”
林隨安瞪圓了眼睛。
花一棠定定看了過來,瞳深似海,波濤洶湧,“我自是不信的,但,又忍不住想來試試……”
花一棠的目光似有什麼魔力,被他這般望著,林隨安只覺好似中了定身咒一般,手足僵硬,一動也不能動,心跳越來越快,激盪著全身的血液湧向了右手,那隻手和花一棠的手貼在一起,從花一棠的掌心她感覺到了另一顆心臟的跳動,比她的更快、聲音更大——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她要說點什麼,一定要說點什麼!
林隨安腦子亂哄哄的,只剩下了這一句話的清醒。
“封、封建迷信不可取——”林隨安的話沒說完,花一棠突然上前半步,手臂輕輕向後一帶,將林隨安拉近半步,白色的斗篷擁住了黑色的斗篷。
林隨安頭皮都麻了,咕咚咕咚嚥了兩口口水,花一棠微微垂著睫毛,眸光瑩動,喉結上上下下滾動著,熾熱的呼吸和溫柔的果木香一起飄進了林隨安的耳廓,“銀暉悠悠水脈脈,脈脈相思——”
“噠”一滴鮮紅的血落在了花一棠的額頭上。
林隨安腦中“錚”一聲,神志五感瞬間歸位,抽手退步,一掌將花一棠遠遠推了出去,就聽空中勁風驟下,一團黑色的影子直直墜了下來,林隨安駭然變色,足尖踏地一躍而起,接住墜下的黑影,凌空飛旋足足八圈,才勉強卸去了下墜的巨大力道,右肩咔吧一聲,脫臼了。
“林隨安!”花一棠爬起身,飛奔過來撲到了林隨安身邊。
林隨安單膝跪地,緊蹙著眉頭,看著剛剛接住“東西”,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身形魁梧,方臉濃眉,四肢軟軟癱著,已然聽不到呼吸。
花一棠大驚失色:“何思山?!”
*
方刻有點鬱悶,白天太過無聊,睡了好幾覺,導致現在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翻來覆去換了五六個姿勢,依舊精神矍鑠。
方刻放棄了,起床了,套上衣服,點上燈,開啟隨身大木箱,翻出最新改良的“檢屍十八刀”,用棉布細細擦拭著。
這套新版刀具一共十八柄,由他口述功能需求,花一棠親自設計畫圖,木夏尋了益都能工巧匠訂做而成,世間僅此一份,十分珍貴,可惜成品之後就離開了益都,再未遇到任何一宗命案,也沒遇到任何屍體,實在是遺憾。
“英雄無用武之地啊!”方刻嘆道。
就在此時,方刻聽到了腳步聲,很輕、很快、很穩,後面還跟著另一種腳步聲,快則快矣,卻是跌跌撞撞的。方刻很熟悉,是林隨安和花一棠的腳步聲。
腳步聲正在快速逼近,方刻雙眼一亮,三步並作兩步到了門前,拉開門板,門外林隨安舉著左手正要敲門,後面還跟著氣喘吁吁的花一棠。
方刻的視線直直定在林隨安的背上,趴著一個血糊糊的人,氣息皆無,看著像——何山長?
“你倆真是不如眾望啊,”方刻道,“進來吧。”
林隨安揹著何思山衝進屋子,方刻和花一棠合力將何思山放到了臥榻上,花一棠看到滿桌的檢屍刀具,臉都白了,“方大夫你也太未卜先知了吧,連檢屍的刀都備好了。”
“起開,礙事!”方刻把花一棠扒拉到一邊,手指飛快摸了摸何思山的頸動脈,翻開眼皮看了看瞳孔,皺眉,又伏在心口聽了聽,“用刀還太早了,還沒死呢!”
花一棠和林隨安大喜:“還有救?!”
“能不能活要看他的造化。”方刻翻出銀針包裹,唰一下抖開,幾百根銀針映著燭光閃閃發亮,先出六針刺入頭頂吊命大穴,“幫忙,扒衣服!”
花一棠也不含糊,上手就撕,何思山的衣衫早就破爛不堪,沾滿了枯葉、泥巴、石渣、樹皮等雜物,一撕就碎,林隨安不好動手,只能在旁邊乾著急,花一棠三下五除二剝下袍衫,倒吸一口涼氣。
何思山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淤青的、流血的、翻出皮肉的,十分慘烈。
“是摔傷、撞傷、擦傷和割裂傷。”方刻飛快掃了一眼,“你們從哪撿的人?”
“不是撿的,是天上掉下來的。”林隨安道,“我倆恰好經過,我就順手接住了。”
方刻下針的手一頓,看了花、林一眼,“你倆可真行!”
幾句話間,何思山周身三十六處大穴已經施針完畢,方刻深吸一口氣,又貼在胸口聽了聽心跳,右手虛握空心拳,舉起半尺高,以側手位咚、咚兩下錘在了何思山的胸口,何思山嗓中倒吸一口氣,猝然睜開了眼皮。
花一棠和林隨安急忙湊過去,急呼“何山長!”,何思山目光緩緩轉到了林隨安臉上,瞳孔倏然一縮,眼中流出淚來。
“……七將軍……你來接我了啊……”
話未說完,眼中明光泯滅,林隨安耳中響起尖銳的鳴嘯,眼前湧出一團濃烈的白霧,出現了一個影子,很模糊,彷彿是古早的KTV畫質,只能勉強辨認出是個人騎在馬上,手中握著六尺長的大刀。
林隨安“嚯”一聲,整個人向後一彈,視線中的畫面消失了,花一棠手忙腳亂攬住了林隨安的腰,“怎麼了?!”
林隨安汗透衣背,心拔涼拔涼的,剛剛的畫面——是她的金手指啟動了,換句話說……
“他……死了嗎?”林隨安問。
“還沒死!”方刻一個翻身跪在床榻上,雙手交|疊,垂直向下開始按壓何思山的胸口,用力極大,壓得臥榻咔咔作響,壓了幾下,捏開何思山的下巴,用手掃了一圈清除異物,捏住何思山鼻孔,抬起下巴,口對|口吹氣兩次,繼續按壓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