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攤上,再也沒有其他收穫。
這本帶有“哈耶克”簽名的紐大輔助教材,成為盧燦唯一的選擇,被他以兩美金的價格買下,捏在手中——這本書本身還是很有閱讀價值,可以和傅雷先生翻譯的中文版對照著再讀一遍。
等他從書攤出來,兩老停止竊竊私語,宗老瞟了他手中一眼,“喲,盧少東家還撿漏了?”
盧燦連忙搖頭,“是紐大的教材,羅丹的藝術概論。剛好我看過傅雷先生的譯本,買下這本英文版對比著再看一遍。您……剛才那本是……宋刻本?”
提到這件事,宗老面露得意之色,不過,他還是搖搖頭沒給出肯定答覆,“目前還存疑,可能是南宋本,也可能是金本或者元早期刻本。”
無論哪一種,都是撿大漏,難怪老爺子這麼開心。
“你看看,給點看法。”王老將手中的“破書”,遞給盧燦。
從王老手中接過那本略顯破舊的書籍,紙皮很脆,份量極輕,大約也就五十克。再看書口,細黑口,書心頁碼在二十折左右,雖然略有蟲蛀痕跡,但整體狀況還算不錯。
輕輕捻了捻書頁,麻紙——這是宋刻本最為常用的兩種紙質,另一種是皮紙。
盧燦心底有譜,對著宗老豎起大拇指,“您老撿大漏了,非明本!”
王老和宗老都知道這點,可還想聽聽盧燦的鑑定。王老笑眯眯的揹著手,“如何判定?”
“明棉宋麻”,盧燦頭都沒抬,說了四個字。
儘管還沒開啟,可他已經知道,這本書,百分百比明刻本早。
宋刻本和明刻本,在紙張應用上,有比較明顯的區別。目前已現的宋本,多為麻紙,而明刻本的紙張,因為棉在中國的大面積推廣,因而多用白棉紙。
“明棉宋麻”,是宋明刻本鑑定中非常重要的一點。
盧燦小心的翻開第一頁。
看到高廣的板框,秀麗俊俏的歐體,以及書口處纖細的界欄,魚尾和單欄象鼻。
簡單科普,書口、魚尾和象鼻。
古籍善本每一張都是對著的,折起來向外的的書頁邊緣,稱之為“書口”。書口著墨,為黑口,書口無墨跡,為白口。
魚尾,即書口兩側對稱黑色三角形——如果將書頁攤開,就會像一隻魚的尾巴。魚尾分上魚尾和下魚尾,它的作用是便於裝訂時書頁對摺。
象鼻是書口上魚尾的上面,用單欄框出來的部分,往往是留作刻印出版書坊名稱,或者記錄頁碼、內文備註等,偶爾也有標識“卷號”的作用。因為是細條長墨色雕刻,有點像“垂下來的大象鼻子”,因而稱之為“象鼻”。
從版印風格來看,確實有宋刻本之風。
再看內文“文選第三十三”,換行“梁昭明太子選”。
這是在中國文學史上非常著名的《昭明文選》,系南梁梁武帝的長子蕭統彙編,集周代至六朝梁以前七八百年間13o多位作者的詩文7oo餘篇,是一部現存最早的文學總集。
《昭明文選》刊行之後,影響力非常大。因為選材嚴謹,注重詞藻,彙編科學,輯錄清晰,《昭明文選》一直被後世文人視為文學教材。
後世注本主要有兩種一是唐顯慶年間李善注本(李善為唐高宗時期的名臣、學者,文選派的創始人之一),改分原書三十卷為六十卷;一是唐開元六年(718年)呂延祚進表呈上的五臣(呂延濟、劉良、張銑、呂向、李周翰)重修編注三十卷本。
盧燦手中這本,開篇就是“三十三卷”,毫無疑問為李善注本的翻刻。
字型頗大,半折八行,每行十六個字,排列工整,為真書歐體——歐陽詢的正楷。
盧燦很快給出第二個判定“非金”。
這次,他沒等王老詢問,指指字型以及墨色,主動介紹。
他的判定,基於兩點理由
其一是真書歐體,是宋元刻本中的浙本標準字型,而當時的金本,主要使用顏體——顏真卿的楷書,以及柳體——柳公權的楷書。當然,也不是說金本完全杜絕歐體,只是現的很少。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墨色。
由於地域限制,金刻本多使用的是保定地區所產的松煙墨,而宋代偏南方,使用的多為混入桐油熏製的油煙墨。兩者相比,宋本的著色效果更黑——沒有誰更好的意思,只是說效果。
兩者一結合,金刻本被排除。
王老爺子微笑點頭,宗老卻有些繼續考校的意思,追問道,“那……究竟是宋還是元?”
他剛才和王季遷嘀咕的,就是這件事。
元刻本繼宋啟明,風格混合,一向難以鑑定,很多鑑定專家在這方面栽跟頭。
這其中自然不包括盧燦——虎園博物館的宋刻本、元刻本、金刻本都有一定數量藏品,對比著多看幾次,就能“毫釐畢現”。盧燦朝宗越笑笑,“這應該是元代早期江浙行省刊刻的官方教材。”
王老一聽,哈哈大笑,顯然,盧燦的鑑定結果,與他的鑑定相近。